第8頁 文 / 宇文秀
鳳凜陽瞭解地閉嘴。偌大的街道上只聽得馬車聲。終於到了皇宮的偏門,她怯怯地撥開幕簾。「謝謝大哥送我回來。」頓了頓,她又道:「很抱歉勾起大哥你不好的回憶,真對不住。」
在她下車的那一剎那,蕭慕蓳忽地揪住她的手腕。「不要走!」
她被他抓著,下車不是、上車也不是。她回過頭,臉上的表情是一片茫然。「大哥你怎麼啦?人不舒服嗎?」
蕭慕蓳愣愣地看著她好一會兒,忽地鬆開手。「沒、沒事。」他強擠出一個笑。「月底我要去苗疆一帶採藥,沒十天半個月不回來,你自己小心些。」他輕輕撫了撫她的發。「別再惹皇上生氣了,再來一次我可救不了你。」
她所熟悉的大哥又回來了。鳳凜陽有些不捨地反握住他。「聽說那邊不太平靜,大哥自己小心些。」
蕭慕蓳點點頭,提醒她。「你不是趕著進宮嗎?」
她再一揮手,消失在朱紅大門口。
蕭慕蓳懊惱地搖了搖頭,自問道:「我在做什麼?我到底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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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凜陽一進宮門便瞧見皇上一個人在前頭走著,往那日他們初會的地方走去。當下,她被撩起了好奇心,偷偷地躡著腳在他身後跟著。不久,即見他閃身到一棵樹後,而後些許火光亮起,一陣線香的味道傳來。
他在點香?拜什麼?鳳凜陽幾乎管不住自己想探頭的慾望,可又有些偷窺的心虛。就在她遲疑著作不出決定時,皇上已起身往「溯清樓」走去。
鳳凜陽總覺得皇上今日有些不同,梳的髮髻變了,連走路都快了許多。她緊跟著他,沒料得他忽然停下腳步。
「啊!」她驚呼一聲,撞了上去。待她台起頭來一看,不覺呆了呆。這人是誰?他不是皇上!
「『你』跟了我很久嗎?」那人迥異於皇上的黑眸瞪視著「他」。「『你』是誰?」
「你又是誰?」她才是滿心的疑問。「怎麼你和皇上生得如此相像?」
「我知道了,『你』便是張公公跟我提起的『鳳影』。」那人勾起它的下巴在燭火下細瞧。「大哥怎麼會留下『你』這脂粉味這麼重的小白臉?我出宮一趟,怎麼他的頭腦就給糊了?」
「放尊重些!」鳳凜陽打掉那人的手,對於他的印象壞到極點。「我還有事,恕不奉陪了。」
她往前走了幾步,沒想到這次輪到那人跟在她後邊。「怎麼,有事嗎?」她口氣不善地問道。
「『你』可以跟我,難道我就不可以跟著『你』嗎?」那人嘻皮笑臉地裝出一陣偽笑。「我這人就喜歡走在人家後邊不行嗎?」
「隨便你!」鳳凜陽氣得撂下一句話,扭頭便走。
那人倒是沒再來煩她,待她走至「溯清樓」、要推門的一剎那,他越過了她,大叫:「大哥、大哥!」
龍昊瞳在裡頭應了一聲,人卻是沒出來。
鳳凜陽不服輸地越過那人,朝房裡走去,自衣櫃中取了件外衣給龍昊瞳披上,再斟了杯茶給他。
那人見著眼前這一幕,不知怎的泛起了一股怪異的感覺,他清了清喉嚨。「你們……是什麼關係?」
「什麼什麼關係?」龍昊瞳潤了潤唇,莫名地瞧了他一眼。「我說是誰敢這麼大聲嚷嚷,原來是你,浩澍。」
龍浩澍猶不罷休,追問著剛才的情景。「你們……沒什麼嗎?大哥你留下『他』該不是為了……『他』是你……情郎?」
「什麼情郎?」龍昊瞳手上的茶險些打翻。「你這小子在外頭玩了半年才曉得要回來,一回來又是這般胡言亂語。」他的心無故地跳了一跳。「『鳳影』的家給人燒了,我要『他』進宮來陪我的。」
「是嗎?是這樣嗎?」龍浩澍將手放在胸前,若有所思的眼在他們兩人身上來回不住搜尋,最後決定放棄,換上另外一個話題。「聽說你放了辛氏一家?」
「是有這麼回事。」龍昊瞳呷了口茶,緩緩地將杯子放下。「你今日回來便是為了此事?」
龍浩澍拖了張椅子在他面前坐下。「我說大哥,」他仔細地斟酌著用詞。「你……你忘記了嗎?我是說……我是說你把過去的不愉快都忘了嗎?」
龍昊瞳瞪了他一眼,淺棕色眼眸掠過一絲連自己都不明白的心虛。「我那日轉了性不行嗎?你若是再這般胡言亂語,也許我會考慮把你派到邊陲去守關。」
「不、不用了。」龍浩澍偷瞧了一眼站在龍昊瞳身後的鳳凜陽,一種怪異的感覺又浮了上來。他就是覺得這小子有哪裡不對,那粉嫩的雙頰、掐得出水來的盈盈雙眸,還有過於高亢的聲調,怎麼看都不像男人,那「他」不就是……他感覺自己身上的椅子一動,連忙穩住。這小子是女人!
鳳凜陽在龍浩澍打量著她的同時,眼睛亦是沒離開他身上過,這人油嘴滑舌、嘻皮笑臉的模樣教她看了打從心底冒了股氣上來,她幾乎是直覺上的就討厭這人,還有他那像在窺測什麼的眼神總讓她不舒服。怎麼這兩兄弟問的差異如此之大?若不是有著神似的面容,她怎麼也想不到這兩人竟會是兄弟。
兩人這番眼神較勁,讓龍浩澍更加篤定自己的看法。他不禁竊笑起來。這事好玩得緊,大哥應是不知「他」是女人,可兩人間的曖昧卻又是有目共睹。他不懷好意地衝著鳳凜陽笑了一下,那種勝券在握的神情教鳳凜陽心裡直起疙瘩。
龍浩澍站起身,對著精神仍顯靡頓的龍昊瞳說道:「晚了,我也累了,咱們兄弟明日再好好聊聊,我先回『滌清樓』了。」
龍昊瞳木然地點了下頭。鳳凜陽不得不送客;和龍浩澍一同往門口走去。他前腳才剛跨過門檻,她在後頭便想把門關上,他反身抓住她的手。「你真是這麼討厭我?」瞧著她努力將自己的手由他掌中掙脫的奮力表情就想笑。「真差勁的改裝,我想你在唇上沾些鬍子之類的會好些,就只有我那蠢大哥會著了你的道。」
鳳凜陽不服氣地哼了一聲,還想再掙扎,但他卻將她的手放了,一邊吹著口哨一邊朝「滌清樓」的方向走去。「我是不會掀你底的,要我那蠢大哥自己去親自發覺,哈哈哈……」
鳳凜陽既氣憤又迷惑地瞧著龍浩澍的身影在叢叢樹林中消失。回到房裡,見龍昊瞳神色不怎麼友善地問道:「怎麼去了這麼久?『你』又同他在嚼什麼舌根啊?」
鳳凜陽心火上升,怎麼今日每個人都來尋她晦氣?先是大哥的陰陽怪氣,再來是莫名其妙地殺出了個浪子出來,眼下他又來質問她同那浪子說了什麼?「我同他說了什麼,皇上還是自己去問他吧,你一向都不信任我的,不是嗎?」說完,也沒等他回答,自顧自地跑出去。
龍昊瞳在話一出口時就後悔了。其實他瞧見鳳凜陽回來時的心情是愉悅歡欣的,畢竟「他」沒有丟下他,那麼他心中應是有些在乎或關心他的。可見著「他」和浩澍的對望,就全身不舒服,如同那日見著「他」和余培青在樹下親匿的談話就教他怒火中燒。一定是病了的關係。他撫著自己還發燙的額頭踉蹌回到床上,等這怪病好了他自會回復正常,他在臨入睡前這般說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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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見一個女人自風中盈盈走來,一身華貴的衣裳和絕艷的容顏讓他屏氣凝神。這便是他娘?他迷惑地想道。禁不住三步並作兩步地向她奔去,他那自出生以來便很少見過的娘。
她的眼底有輕愁,眉梢是帶憂的,他心疼地想。怎麼娘有許多心事嗎?她可以告訴他,他可以幫她呀!
終於他到了她身邊,應是他的腳步過輕或她的煩憂太重,她竟沒發現他的到來。他興起一個惡作劇的笑容,手突然握住了她的,在還沒來得及開口前,怎麼也沒想到得到的竟是一聲喝斥!「妖孽!放開我!」
他愕然地瞧著她眼底那幾乎是毫不掩飾的憎惡,沒來由的心裡一顫,怯怯地放開她,她再次瞪了他一眼,自顧自的向前走去,留予他的是耳畔隆隆不絕的「妖孽」兩字……
龍昊瞳自無邊無際的黑暗裡醒來,身上的內衫因發了這個埋藏於心間太久的夢而濕透。他倏地坐起,曾經以為的堅強在這漆黑的夜裡顯得格外脆弱。突地一雙手握住他,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頭頂處傳來。「皇上,你還好吧?」
他渾身涼透,只覺得手上的小手是真實溫暖的,他拭了拭額上的冷汗,說道:「沒事,我沒事。」
鳳凜陽發覺他連自稱語都變了,緩緩地在床畔坐下,昏黃的小燈讓從門縫中竄進的風吹拂得左搖右晃。他又作噩夢了,她心疼地瞧著眼前這不知是因病或因夢而臉色發白的男子,這是第幾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