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宇璐
翁家良也跟著衝下去了,不過是往另一個方向。
「唉,世風日下,世風日下。」老太太搖頭歎息。
柏樂怡仍然迷惑不解,還想問個究竟,不料身後卻有一雙手臂摟上了她的腰。
「壞小孩,居然不聽話到處亂跑,看我打你屁股。」凱森低嘎的嗓音附到她耳邊。
「阿凱?」一陣驚喜,她回身對上那張俊顏,又有些埋怨,「你跑到哪裡去了?害我找不到人!」
「辦件小事。」他貼住她的臉,身子帶著她輕輕搖晃。
「辦什麼事?」頓了會,她立刻恍然大悟,「是你!是你幹的!」
這出新婚夫婦同時邂遁「外遇」的好戲,定是他的即興陰謀吧?否則,天底下絕沒有這麼巧的事!
是為她打抱不平嗎?是嗎?不然,他沒有理由這樣做。
他是怎麼知道自己跟羅珊他們從前發生的事?難道剛剛幾句交談,他就洞悉了一切?
那俊顏浮現的詭異笑容,讓她肯定是他,不會錯。
「不用誇獎啦,其實人家也沒做什麼,只不過臨時當了個編劇而已,都是阿肯和玲玲姐兩位主角的功勞,他們可是只用了三分鐘排練時間就出場了喔!很厲害吧!」凱森謙虛地回答。
「對呀!都是我們在辛苦!這傢伙只懂比手劃腳而已。」
肯和呂玲玲不知什麼時候竄了過來,盯著兩人相擁的親密姿勢,似笑非笑。
「樂樂,你都沒看到,剛剛我們玲玲姐扮演的野雞真是惟妙惟肖,風塵味十足,抓著翁家良一哭二鬧三上吊,簡直可以去角逐奧斯卡了。」凱森逐一介紹,「至於我們阿肯哥,更是把地下情夫這一複雜角色刻畫得入木三分,尤其是那種欲語還休的痛苦眼神,若在電視上播放,肯定能大紅大紫,躍居『師奶殺手』級的偶像人物,超過當年的馬景濤。」
「你們!」柏樂怡失笑,「你們這樣胡鬧,他們也信?」
「也許他們早膩了對方,正好趁此機會翻臉,」他雙手一攤,「我們不過是順便幫了忙而已。」
「對呀,」呂玲玲點點頭,「他們連起碼的信任也沒有,我和阿肯才講兩句他們就吵起來了,唉,本來想好的台詞都沒用上。」
「我還有一段精彩表演也沒能展示!」肯插話,「其實這對男女挺笨的,只要想一想,就知道事情不會這麼巧了,哪會飄洋過海到了日本,還能在同一座山頭上、同一時間裡遇上夫妻兩個分別的性伴侶?本想玩玩,讓他們出出醜也就算了,沒想到還真給他們鬧崩了!」
「所以我說他們也許早看對方不順眼了。」凱森愉快地總結。
「阿凱!」望著那張興奮的俊顏,柏樂怡感到話語被什麼堵住了,「其實你不用這樣做的。」
她知道,他這樣費盡心思地胡鬧,是為了什麼。
山風漸大,揚起她的頭髮,這一回,她主動依進那副避風的胸膛。
胸膛一顫,似乎受寵若驚,頓時僵了。
——***——
「樂樂——」
隱隱約約,她聽到有人在喚她,睜眼一看,她看到了一個女孩子。
她發現,那是五年前的自己,穿著白襯衫,黑色及膝裙,頭髮往後一束,紮成清爽的馬尾。她正捧著一個便當盒,步履匆匆,臉上掛著只有戀愛中的人才會擁有的微笑。
那時候,她還在唸書,翁家良還是她的男朋友。
每天,除了打工,她做的頭一件事,就是往翁家良住的小屋裡跑。
那個和她一樣貧窮的男人,曾給過她許多承諾。
他說:「樂樂,我們畢業以後就馬上結婚。」
他說:「樂樂,我會掙許許多多的錢,以後我們一定幸福。」
他還說……
奇怪的是,她對這些隨口說出的話語深信不疑。或許是因為那時候她思想單純,沒有見識過男人的狡猾;也或許,那是因為,她很愛他。
清楚地記得,那一天,她和平時一樣給趕論文的他送晚餐。無論多累,她都會親手為他準備晚餐,儘管奔波於打工的速食店和翁家良的小屋之間,常讓她喘氣不已。
輕輕推開門,怕過大的聲響吵到他,然而,卻聽到一聲女孩子嬌媚的呻吟。
怎麼會有女孩子在他的屋裡?長久以來,他的屋裡只出現過一個女孩子,那就是她自己。而且,那聲音還是從床上傳出的。
很快她就看見了,屋子並不大,床就對著門,一幕勝過色情電影的畫面露骨地呈現眼前,那個熱汗淋漓擺動著身軀的男子,那個赤身裸體呻吟叫喊的女子,都是她熟識的。
她驚呆了,愣在門口。床上的人發現了她,一個慚愧地低下了頭,另一個則露出勝利者的微笑。
「原來是樂怡呀!」羅珊舒服地透一口氣,笑道。她的腿仍圈著翁家良的腰,似乎不讓這個已屬於她的男人退卻。
「你們……你們在幹什麼?」半晌,柏樂怡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珊珊是她的好朋友,不是嗎?雖然別人都說一個富家女和一個窮人家的女孩做朋友是很荒唐的事,但她從沒懷疑過她的友誼,甚至,有一次翁家良生病,她打工抽不開身,也叫羅珊到醫院替她「照顧」他。
真沒想到,那一次的「照顧」,竟成為他們兩人萌生愛意的開始。
「幹什麼?」羅硼大笑,「樂怡,你也不是小女孩了,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我們在幹什麼。」
柏樂怡看向翁家良,希望能得到一個讓她好受一些的答案,然而他卻一言不發。
許久許久以後,她終於明白,翁家良所需要的一切,羅珊能給他,她卻不能。所以,他離開她追求更高一層的幸福,是很應該的。
除了放手,她還能說什麼呢?有人說,如果愛他,就應該給他他想要的。還有人說,他的心已經飛了,留著空殼還有什麼意思?任何說法,對她而言都只有一種結局,她只好認了。
只是,那以後的大半年裡,她一見到食物就會嘔吐,尤其是她從前常常做的、翁家良最喜歡吃的紅燒排骨。
還有,她發現,自己再也不會愛上男人了——再也不能愛了……
「樂樂,起來吃藥了!」一陣輕柔的呼喚將她從夢境拉回現實。
睜開眼睛,早晨的陽光就灑在床頭,陽光裡有凱森的微笑。
柏樂怡摸了摸疼痛的額,終於想起,自己被山上的冷風凍得生病了。這是在京都的一間大酒店裡,她已經二十五歲了,再也不是從前那個為了愛情而傷透心的女孩。
「做噩夢?」凱森用毛巾擦著她汗濕的面龐,聲音裡滿是憐惜,「都怪我,不該答應阿肯他們帶你去看什麼鬼日出的,害你發高燒。感覺舒服點了嗎?」
「好多了。」她依著他那健美的身軀,平緩噩夢帶來的急促呼吸。
昨夜,在發現她額頭滾燙之後,就是這副身軀抱著她衝下山。她躺在他懷中,朦朧間,感受到他奔跑的喘息,他被汗濕透的肌膚,還有,他那顆焦急憂慮的心。
若在平常,打針吃藥會搞得她痛苦萬分,但這—次,卻沒有感到太難受。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包圍著她,讓她沉沉睡去。
「櫻花好美呵……」視線漸漸清晰,她看到窗外滿是漂亮的粉色,彷彿整個京都的妖嬈都在眼前了。
「喜歡嗎?」凱森笑,「這可是本帥哥犧牲色相,朝客房部女經理暗送了老半天的秋波才換到的房間喔!害我眼睛痛得要命!據說這間房是什麼什麼王子的專用房間,他就是喜歡這些櫻花才全年包下來的,幸虧今年他出了車禍弄斷腿,來不了京都。怎麼樣?面對本帥哥的用心良苦,柏小姐應該給些什麼獎勵呢?」
獎勵?他又要獎勵?難道又想偷吻她?
「放心,本帥哥還沒那麼喪心病狂,不會趁人之危的啦!」似乎看出了她的擔憂,他戲謔道。
「那你想要什麼呢?阿凱。」出乎意料的,她靠到床頭,緩緩一笑,「無論你想要什麼,這次都隨你。」
算是報答吧,報答他這些日子給予她的安慰。她柏樂怡是從不喜歡欠人情的。
「真的?」俊顏一怔,但馬上又恢復了笑容,「我想要什麼你都給?」
「嗯。」她點頭,彷彿決定把心一橫。
「我想要……」他忽然將手臂,繞過她的身子,指尖從脖子往下移動,至她的酥胸前,「我想要這個——你的心事。告訴我,你剛剛夢見了什麼?為什麼流眼淚?」
流淚?柏樂怡撫了撫自己的面龐……呵,是呵,之前為什麼沒有發現?曾幾何時,她已淚流滿面。
「因為我夢見了自己的初戀。」她爽快地回答,笑容仍在,不過變得有些澀澀的。
「你的初戀?你跟翁家良的?」懷抱漸緊,似乎想止住她的顫抖。
但她仍在發抖。「對,翁家良。我曾經愛過的男人,只有他,那段往事……太讓人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