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宇璐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非要留下林伊慕,也許她如同一把自己從未用過的新型手槍,無論如何都要得到——因為新鮮。
這把新型手槍他並不打算馬上啟用,在不熟悉它的性能之前,他寧可好好觀察,慢慢玩味。
聽說讓女人愛上自己的最好方式,就是直接佔有她們,一般來說,女人很難忘記在床上表現突出的男人,但這次,他卻不願走這樣的捷徑,他發現這個女人深邃多變的心更讓他著迷,得到她的身子之前,他要先得到她的心,就像吃雞蛋時,他喜歡先吃蛋黃一樣。
愛?
是的,他要讓她愛上他,他可以不愛她,但她必須愛上他——人對槍可以無情,但槍必須聽人的話,讓使用者得心應手。
從未追過女人的他,還不太明白怎樣才能擄獲女人的心,大概先要給她溫暖吧。
「媽媽,不要哭,我不再偷錢了,再也不敢了……」懷中的人兒滴落著淚水,似乎想起了某些回憶,絮絮地夢囈,「你可以打我,可以罵我,但是你不要哭,醫生說的,你的病不能哭……我跪在這裡……媽媽,求你用掃帚打我吧,衣架也可以……不要哭……」
狄昊天凝住眉,心不知為何忽然一酸,手臂不由得收了收,將哭泣的她環得更緊。
「不要走!不要走!媽媽,我再也不敢了——」
一聲驚叫,懷中的人兒醒了,睜大的眼睛有些茫然的環顧四周,像迷路的小孩。
「媽媽呢?」她似在詢問狄昊天,也似在自言自語。
「燒退了,覺得好點了沒有?」他伸手探探她汗淋淋的額。
「媽媽……」她懵懂地呆望著狄昊天,「你不是。」
「我當然不是。」狄昊天失笑,他是男人,怎麼可能是她的媽媽,這個傻小孩,錯得也太離譜了吧!
「那她去哪裡了?」她半夢半醒,拉著他的衣袖,纏著他給她答案。
他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一把將她摟進懷中,溫暖的大掌摩挲著她的面頰,讓她清醒。
隔了好久——
她像是已擺脫惡夢,無力地靠著他,低低問:「我睡多久了?」
「對一個發燒的人來說,不算太久。」他將她輕輕放在枕上,注視她散漫的眸,猶豫著要不要開口,但最後還是說了,「你……剛才作惡夢了。」
「是嗎?」她並不吃驚,淡淡答道:「我肯定又講夢話了吧?講了些什麼?」
「你在叫媽媽,叫她打你,你說你再也不偷錢了……為什麼偷?」
「喔,」她的情緒倒平復很快,波瀾不興,「大概是夢見十五歲那年的事,那時媽媽病了,我沒錢交住院費,所以扒了兩個錢包,呵——」一聲輕笑,「後來在洗衣板上跪到半夜,洗衣板,你知道是什麼嗎?林浩宇的情婦居然還用洗衣板搓洗衣服,真是天大的笑話!這就是女人失寵後的悲哀!」
他的掌心輕輕撫著她的背,像是要沖淡她的怒氣。
「你媽媽呢?她一定很疼你吧?」她縮著身子,偎著他。
「不知道,我很小的時候她就去世了,我對她沒有多少印象。」他奇怪自己居然跟她討論這些。
「那樣很好,」她幽幽地說,「至少你不用為她的死傷心。」
他沒有回答,是呵,他從未傷心過,周圍的環境不允許他傷心,但——空著的心,更難受。
秋季的雨又下了,打在窗欞上,如一盤散珠,淅淅瀝瀝的聲音包裹著這兩個只是依偎卻不再言語的人。
第三章
「什麼?昊天哥,你要帶她一起去?」王永榮剛吞下的咖啡差點一口全數吐到地上,沒料到素來沉著冷靜的大哥居然會做出如此勁爆的決定。
「是。」簡單的一個字卻有不容反對的魄力。
他打開抽屜,不自覺地摩挲著裡邊的一個相框,嘴角輕揚,那相框原本裝了他騎馬奪冠時的照片——他最喜愛的一張照片,不知什麼時候換了她的身影。
「可是這次交易很重要,對方一再強調地點要保密,國際刑警那邊也就罷了,何況還有千竹會的人盯著,上次惹毛了他們,放話說要給黑街一點顏色看看,昊天哥你不怕林小姐有危險?」王永榮自知無力反對狄昊天的決定,只好用「危險」這個詞來打動他。
危險?他怎會不知道,只是把林伊慕單獨留在黑街更危險。
那個傻瓜性子這樣烈,在他眼皮底下都敢一再逃跑,自己若飛到大洋彼岸,她還不更加膽大妄為?可手下那幫守衛卻不是善男信女,而且一味忠於自己,若發現她有逃走的心思,定會不擇手段加以阻擋,到時候就不是發一兩場高燒那麼簡單了,他曾見過手下處理逃犯的方式——數十枚子彈射入心臟,屍體的背部不剩一處完整的肌肉。
何況他的仇家千竹會一向善於聲東擊西,明裡說要跟到交易地點找他的麻煩,誰知道會不會趁他離開時偷襲黑街!
總而言之,他一定要把她帶在身邊才能安心,就像古代的死士往往把藏寶圖刺在自己的皮膚上一樣。
「昊天哥,你就不怕她乘機逃走?」王永榮再次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我們去的地方她無處可逃。」揚起的唇紋更深了,看不出是笑意還是勝算的自得。
兩天後,林伊慕便跟隨狄昊天離開了楓旋街,來到另一個國家。
一下私人飛機,她就知道自己又弄錯了,原本聽到他要帶她出遠門,以為可以乘機溜逃,於是興高采烈地答應,但是……這個鬼地方,到底屬於哪個洲,她都搞不清楚!是西亞?北非?還是南美?街頭上行走著各式各樣的人,有白人、黑人、黃種人,也有不說中國話的黃種人,建築有的古典,有的前衛,他們的語言她聽不懂,她比劃的手勢他們也不明白,彷彿被扔到了外星球,叫她怎麼逃?
唯一可以推理的是,這個地方天氣濕潤炎熱,已經十月卻仍似夏天,應該是熱帶國家。
「要不要到處逛逛?」那個可惡的男人彷彿在嘲笑她的挫敗,戲弄地問。
「當然要了!」雖然被陽光曬得昏頭,但仍不服輸,賭氣也好,硬要撐下去。
狄昊天打發了扛行李和扛槍的手下,牽起她的手往酒店的反方向行走,不一會兒來到一處市集。
「喜歡什麼就買什麼,我送你。」他大方地揮揮手。
林伊慕很想多瞪他幾眼,但很快目光便被市集上花花綠綠的新鮮玩意所吸引,顧不得與他鬥氣,左轉轉、右看看,拿起一枚細小精緻的手工藝品在陽光的直射下讚歎。
「你渴不渴?」身旁的他成了男傭,手裡提著一大堆她選中的東西,還不忘關心她會不會口渴。
「唔。」她目不暇給,只點點頭,算是回答。
「嘰哩呱啦咯嘰——」小販比手劃腳,引誘她再掏一次錢包。
完全不知所云的林伊慕只好再次回頭,找那個真正帶有錢包的人。
「喂,狄昊天,狄……」懶洋洋的話語戛然而止,停頓數秒忽然變成焦急的吶喊,「狄昊天!狄昊天……」
他……不見了!
剛才還在身後,忽然之間就不見了!
她環顧四周,努力辨認擁擠街道上每一張臉,雪白的陽光刺得她的眼睛紅腫流淚,但還是找不到他。
「狄昊天,狄昊天。」她像一個孩子手足無措,只是不斷膽戰地叫著他的名字,希望他能聽到。可是這鬧烘烘的街頭,他聽得到嗎?
許久未曾有過的失落湧上心頭,就像媽媽去世的那一年,就像小時候她在商店裡流連一隻布娃娃與媽媽走散時,她曾有過的茫然。
無可否認,那個生病的夜晚環抱自己的他,暫時填補了多年以來心間的空洞,那股溫暖,那個傾聽她心事、撫慰她惡夢的人,無意中成了她的依靠,雖然這個依靠很危險。
但也總比此刻好呀,她如同被拋棄在孤島上,潮水從四面八方湧來;又猶如置身於孤星,宇宙的風肆意從身邊經過。
「狄昊天,你到哪裡去了?不要躲我,快出來!」她任由眼淚滑下,喃喃自語。
忽然一隻手搭上她的肩,引得她尖聲驚叫。
「是我。」身後傳來笑聲。
「狄昊天!」她憤怒地回頭,抓起攤販上的一隻棒狀的東西,朝他使勁打去,「你到哪裡去了?你嚇我!你居然敢嚇我!」
仍不解恨,再踢他一腳,正中他的膝蓋!
狄昊天哈哈大笑,遞過一瓶冷飲,「你不是說口渴嗎?我去買水了,很少看到你驚惶失措的表情,這次是為什麼啊?」
林伊慕嘟起嘴,抓過冷飲猛灌到肚子裡,扭過頭去半晌不理他。
他並不計較,自顧梭巡一圈,「咦」的一聲,忽然從某處抽來一根怪模怪樣的草繩,晃到她眼前。
「知道這是什麼?很稀奇的玩意喔。」他逗她。
剛決定跟他絕交的林伊慕受不住好奇的誘惑,終於轉過身子打量那根草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