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宇璐
每回見到此人,她心裡就會產生一種莫名的感覺,極不舒服。但那不是厭惡,說實話,剛才重遇他的一剎那,竟有滿滿的驚喜。也許,正是這樣的驚喜,讓她不自在,讓她覺得自己……背叛了大哥。
"小叮鐺,等一等!"
不料,那厚臉皮的傢伙居然跨步上前,抓住了她的手。
"咱們好久沒見了,一起到城裡逛逛如何?"見南宮雪輕鐵著臉不說話,他又淡笑,"怎麼?過了這麼久,還是沒改變主意,一心想趕我走?"
"你既是柳暗山莊的客人,也自然不是我趕得了的。"她把臉側開,避開那張讓人心神蕩漾的俊臉。
"那就算你答應了。"聶逸揚又綻開薄唇,"走,咱們去瞧瞧天津街頭有什麼新奇的玩意兒,待在這裡看'大鬧天宮'著實無聊。"
"你……"南宮雪輕想甩開他不規矩的手,卻總感到有股渾厚的功力吸著她,讓她掙脫不了。
"那個……表哥;我也去,成嗎?"聞人傑慌忙跟上來。他雖然不便得罪客人,但也不能眼睜睜看著雪輕兒被這相貌不熟的人逮了去。
"好呀!一起去!"總算有人解圍,南宮雪輕鬆了口氣,"小傑哥,你路熟,正好帶著我們兩個外地人到處逛逛。"
"你也想跟著?"聶逸揚睨了眼聞人傑,面無表情,"好,只要你跟得上。"
話音剛落,他便展開腳下功夫,輕輕鬆鬆將佳人一帶,距離剛才說話的地方,已有數十丈之遙。那只礙事的鸚鵡,被他順手一甩,準確的扔進旁邊一個愣愣注視他那張俊顏的小丫環懷中。
聞人傑不甘示弱,使出吃奶的力氣,也滿頭大汗、喘息不已的追了上去。
※※※
雖說已到天津近半個月,但這還是南宮雪輕頭一回把街景看清。先前急著尋找柳暗山莊,後來又悶在山莊裡邊,一直沒閒工夫好好逛逛。今天算是因禍得福吧,被那霸道的傢伙牽著,在繁華的市集上行走。
都說天津城是貫穿南北的門戶,這話果真沒錯。此刻,街上有南方的販子、北方的雜耍班子、西域的藍眼商旅、東瀛的遊客,一點也不比京城遜色。街邊,賣李子乾的、賣麥芽糖的、賣酥豆的、賣熱麵條的,各式小吃,叫人垂涎欲滴。
小戶人家的閨女,手裡舉著一把新折的梅花,當街穿行,腳上的繡鞋尖兒掛著一對絨球,可愛萬分。
南宮雪輕走走停停,目不暇給。
"想吃東西就說話。"聶逸揚看她盯著街邊小攤,笑道。
"嗯……不知道哪裡有油炸大麻花。"南宮雪輕咬著指頭東張西望。
"大麻花?"聶逸揚不以為然,"滿街好吃的,你卻惦記著麻花?"
"我大哥說,西湖的醋魚,天津的大麻花,是世上最好吃的東西。"想到那年在海邊偷鹽醃蟹時,南宮恕所說的話,兒時的種種情誼湧上心頭,引得她鼻子一陣發酸。
"他真的這麼說過?你倒記得清楚,恐怕他自己都忘記了。"聶逸揚雪亮的眼裡閃過一絲深長的意味。嘴角上揚,笑紋更深。
"雪輕兒,你想吃麻花?"氣喘吁吁的聞人傑終於跟了上來,"我知道有間老字號,很出名。你要吃什麼口味?芝麻、蔥油,還是燒糖拔絲的?我這就去買。"
"在哪兒?快帶我去!"南宮雪輕笑起來,當下加快了步子。
"慢一點,"聶逸揚拉住她,"今天像是碰上了廟會,街上人多,不要被衝散了。"
然而這滿街的人確實難對付,才行了幾步的南宮雪輕,不是被撞了手,就是被碰了肩。聶逸揚微歎一口氣,似有萬分憐惜,輕輕將她攬入懷中,使出百變身形,如影子般穿梭人流中,既快捷又免了與人擦肩相撞的。
"你這身法真不錯!"竄出擁擠的人流,南宮雪輕詫異,"是什麼招數?教我好嗎?"
"有我在,你何必費神學它?"聶逸揚輕輕替她整理方才被擾亂的髮絲。
"我可以學了教我大哥呀!"欣喜的眼閃了閃。
"他?"聶逸揚失笑,"他那麼大本事,還用得著學這花拳繡腿?"
"大哥就要去跟那個黑頭烏鴉決鬥了,雖說你大姨父正在教他一套劍法,可是……有了你腿上的這點功夫,到時萬一打不過,他也好跑得快些。"
"哈!"聶逸揚昂頭大笑,"我不認為你大哥會逃跑。"
"哪裡是逃跑呀!"南宮雪輕惱怒,"好漢不吃眼前虧,這叫以退為進,你懂不懂兵法?"
"敢情這還是兵法?"聶逸揚似乎一輩子沒聽過笑話,普普通通的幾句,就把他弄得前俯後仰。
"你再笑,你再笑,再笑我就不理你了!"南宮雪輕覺得大大丟臉,很想一巴掌甩過去。
"雪輕兒!雪輕兒!"聞人傑適時趕到,"哎喲,你們怎麼不等等我呀?剛才那堆人差點把我擠死。"
他沒有護衛,所以不像南宮雪輕這樣幸運。只見此刻的他,頭巾歪了,衣衫縐了,前襟一片土灰,臉上一塊黑,耳邊不知從哪裡掛的一根茅草,狼狽而滑稽,引得南宮雪輕"噗哧"一聲,繃著的臉霎時綻放開來。
當下三人說說笑笑,行至麻花鋪。南宮雪輕面對滿鼻油炸的香味,不禁興高采烈,當下將芝麻的、蔥油的、燒糖拔絲的、雞汁的麻花口味,各要了一大堆,嘴裡塞一根,左手拿三根,右手捧著打包帶走的,如同得了寶貝。
"呀!我們還漏了一種口味!"等到回至路口,聶逸揚忽然說。
"不會呀,我們都買齊了。"南宮雪輕看了看包裹。
"你仔細想想,我們漏了最重要的一種──原味的。"
"對喔,加了料的品種買光了,怎麼會忘記買原味的?"南宮雪輕遺憾的皺眉道,"聽說原味的是最好吃的,因為沒有佐料,所以麵粉和油都用得極精巧。"
"不礙事,"聶逸揚朝聞人傑一招手,"你,回去再買過。"
"我?"聞人傑指指自己的鼻子,回望那段路,再看看走得發酸的腳,"為什麼是我?"
"因為你跟那裡的老闆熟,可以討價還價。"聶逸揚惡惡的笑。
"雪輕……",聞人傑本想向南宮雪輕求救,卻看到一張期盼的臉,於是只好自認倒楣,咳聲歎氣的往回走。
"不知道原味的是什麼滋味?真想現在就嘗嘗,"南宮雪輕看那被陽光拉得老長的影子,喃喃道。
張著的嘴未來得及闔攏,便有一根香香的麻花進了進去,她順勢一咬,頓時愣住。
"這是──"含糊不清的問句。
"你不是說現在就想嘗嘗嗎?"聶逸揚從身後摸出一個紙包。
"你怎麼變出來的?"南宮雪輕將咬剩半根的麻花拈在手裡,似在看魔法般難以置信。
"剛剛買的。"
"剛剛……"原本好奇的神情變為憤怒,"你明明買了,為什麼還要騙小傑哥回去?"
"就是為了讓你的小傑哥快點滾回去!那只跟屁蟲真是不知趣。"他俊朗的笑著,眼眸示意的一眨,手已滑向南宮雪輕的腰間,一晃眼,兩人已飛躍而起。
"喂!喂!你要帶我去哪裡?小傑哥回來會找不到我們的!"南宮雪輕覺得自己的聲音在空中飄然,耳邊儘是風聲。
"放心,他找不到我們,自己會回柳暗山莊。沒有那只跟屁蟲,這下子咱們可以好好逛逛了。"
這個狡猾的傢伙,就這樣使了詭計打發他看不顧眼的人,然後,將她抓得牢牢的,他去哪她就得跟去哪。真是惡劣到了極點!南宮雪輕心中叫罵,卻在陽光的浸浴、風的摩挲、美景的包圍中,感到前所未有的愜意。
她被帶到了一座小茶樓,依山傍水,初冬特有的景致,被那臨湖的一扇窗給包羅網盡了。
"從前,我總嚮往到這樣清幽的地方坐坐。"南宮雪輕聞著眼前茶盅散出的陣陣清香,顧不得對那個挾持她的傢伙發脾氣,心卻靜了下來。
"這樣的地方並不難找。"聶逸揚推過一盤茶點,悠悠道。
"這倒是,不過我從小待在天璿宮裡,不得擅自出門。這次好不容易有機會來趟天津,大哥又要跟著聞人莊主習武,沒空帶我出來逛。所以……說起來好笑,我還是第一次上這樣的茶樓哩。"
"他不陪你,我可以。"對視她的跟忽然像被什麼灌滿了,顯得深邃幽碧面不見底。
"其實大哥他也不是不想陪我,只不過太忙了,"南宮雪輕袒護的笑笑,轉了話題,"告訴你一件事,小時候,我來過天津喔。"
"是嗎?還以為你從沒出過天璿宮呢。"他饒有興趣的接話。
"那時,跟哥哥逃難,他曾帶我路過天津。我們兩人好餓,卻看到別人很清閒的坐在這樣的茶樓上,點了一大堆美食卻不吃,只喝茶,直到離開的時候,盤子還是滿滿的,全讓店小二胡亂的收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