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宇璐
「好呀!」我興高采烈,「我這個難民有飯吃最開心,嗯……不過,不耽誤你嗎?我是說,詩韻姐沒有跟你一起來紐約?」
「我和她……已經很久沒見了。」他淡淡地說。
「什麼?」我倒像是聽到頭條新聞,「怎麼會?為什麼呀?」
「還不是因為老問題。原以為她跟那個人分開了才回頭找我的,沒想到她根本沒想過要離開那個人。這樣,我算什麼呢?想了想,覺得很沒意思,所以就徹底斷了。戀戀……你,還怪我嗎?」他內疚地望著我。
我還怪他嗎?這個問題現在聽起來真是讓我感到詫異,我為什麼要去怪一個與我毫無關係的人呢?想了半天,我才回憶起,喔,原來,我跟他曾是情侶,他曾拋棄過我,所以,他以為我還在怪他。
想想都令我發笑,這一切就像是發生在上輩子的事,就像發生在一個陌生人身上的事。
不,我不怪他。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對他的愛和幻想已不知不覺地消失殆盡了。無愛亦無恨,我為什麼還要怪他呢?
孟希陽看到我雲淡風輕地搖頭,他的眼中隱隱閃出一絲遺憾——或許是我看錯了。
「那……以後我們還是朋友吧?」他問,
「當然了,孟大哥。」我伸出手與他相握。當男人和女人的友誼變得純粹的時候,他們的感情也就淺了。曾經讓我痛哭、不惜代價去取悅的孟大哥,此時已變成我千千萬萬的普通朋友之一。
這都是因為……有了亦凡。
落葉的街頭忽然刮起一陣風,細小的塵沙飛進了我的眼,害我不斷搓揉。
「枯葉落在你頭上了。」孟大哥上前一步,小心冀翼地替我摘掉,又柔聲道,「要不要我替你吹吹眼睛?」
「唔。」我只得答應,因為實在痛癢得難受。
他側過頭,湊近我的眼,伸手繞過我的肩。
「放開她——」一個聲音如鐵錘著地。
我一愣,這聲音……
還沒反應過來,就真有一個鐵拳擊在孟大哥的臉上,他踉蹌著退到路邊,嘴角滲出鮮血。
「你——」我看著揮拳的人,揉一揉眼睛,再揉一揉眼睛,仍無法相信眼前所看到的。
「你什麼你?連你老公都不認識了!」沖天怒吼把素來膽大且不管閒事的美國人嚇得頻頻往此處張望,以為出現了恐怖分子。
亦凡!這絕對是貨真價實的冷亦凡,他真的出現在我的面前,不再是我的白日夢,不再是我的幻覺。
他來了?他終於來了?為什麼他偏偏挑這個時候出來?親眼目睹了孟大哥替我吹沙子的曖昧情節,簡直存心要誤會我。
本來,夫妻重逢應該有玫瑰花,有痛哭流涕,但我這裡卻什麼也沒有,只有一聲怒吼和一隻鐵拳。
「跟我走!」冷亦凡狠狠地揭著我的胳膊,令我感到有脫臼的危險。
「孟大哥……」我轉身看正在擦拭嘴角血絲、苦笑著的孟大哥。
冷亦凡絲毫不顧他人情緒,更不管我在說什麼,三兩下就把我推進一輛車裡,如同綁肉票的劫匪般一踩油門,囂張而去。
「冷亦凡,你想幹什麼!」我余魂未定,但已禁不住怒喝了。
「逮捕逃妻。」他咧嘴邪笑。
汽車沒開多遠就停了,停在附近一幢大廈前。
「這是什麼鬼地方?」我皺眉。
「什麼鬼地方?」他笑得更邪門,「虧你每天都在這附近出沒,竟不知道這是天建的美國分部。」
什麼?我眼睛睜得老大。原以為已跑到了天涯海角,沒想到竟然還是在他的魔爪中。
電梯升到頂樓,鄭秘書站在一旁朝我微笑,偌大的辦公室裡全然冷氏風格,但惟一不同而又令我瞠目結舌的是臨窗處竟有一部望遠鏡。
冷亦凡這傢伙什麼時候對天文學有興趣?或者染上偷窺癖扮間諜?
我好奇地走上前去,對著鏡頭一望,立刻火冒三丈!這傢伙,果然有愉窺癖。鏡頭的指向,正對著我方才賣藝的地方,一草一木皆清晰地落在看者眼中,難怪他能出現得那樣精確。
輕輕移動望遠鏡角度,竟又發現另一差點令我吐血的事實——我打工的速食店,竟然也能盡收眼底。
憤怒地斜視身邊的惡徒,「你到這裡有多久了?」
「比你晚幾天。」他靠在桌邊,怡然自得地回答,比我……晚幾天?這麼說,這傢伙早已跟來美國,窺視我半年之久了?但我卻傻乎乎地絲毫不曾察覺,還在整天因為想念他而神傷落淚……真是欺人太甚!
「王八蛋!」我脫口而出。
「你還敢罵人?」他又一把狠狠攥住我的胳膊,「是准半句話也不說,莫名其妙跑得沒影,弄得人一頭霧水?就你這種行為,早該揍你一頓了,還有機會給你罵人。」
「你……」他自己跟人偷情,卻惡人先告狀,反咬我一口。真是個殺千刀的傢伙!
「由你任性了半年也就算了,」他繼續罵我,「想不到你非但不悔悟,乖乖地回家,反而在大街上跟男人摟摟抱抱!你說,我除了及時下樓逮捕你,還能做什麼?」
「我跟自己心愛的人擁抱一下,有什麼錯?」他罵我,我就隨著他的意思氣他。
「心愛的人?」他瞇起眼睛,「准?別告訴我是孟希陽!」
「我愛他,早就愛,一直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直視他的眼。
「是嗎?」他揚起嘴角,「小東西,死到臨頭了還敢撒謊!」
「誰……撒謊了?」我心虛地迴避。
難道他已經看過那封信了?那他就應該明白,我是真的想通了,要放手讓他幸福,為什麼他還要故意追著我玩?
「要不要我出示證據呀?嗯?」他俯下身,吹一縷熱風至我的眉間。
不知為何,每次他這樣待我,我都會被那若有似無的溫柔惹得想落淚。
「哪有什麼證據?」我嘟著嘴,啞啞地說。
「來。」這次他沒有死力抱我,只是輕輕地摟住我的肩,把我帶到偏旁的休息室。
門開的時候,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斷了線地直掉下來。
這段時間我替顧客們畫的肖像,包括剛剛我畫的那幅,竟然全被收藏在這間休息室裡!這是怎麼回事?難道……那些顧客都是他派來的?
「看看你的傑作,」他持起一張畫輕嘖,「無論是黃種人、白種人、黑種人,無論是老頭還是小孩,你都有本事把他們畫成我。太太,我真是太佩服你的改造能力了!」臂膀用了力,將我樓緊,「還敢說你想念的、愛的不是我?嗯?」
我低頭無浯,指尖滑過素描的邊緣。
「當然,還有更有力的證據,」他貼住我的耳朵,「到底是誰在電腦上留言說:『孟希陽只是我的幻想,而你,才是我的更愛』,嗯?」
胡扯!我哪有這樣寫過,這傢伙居然篡改台詞。
「那天手提電腦正好感染了病毒,改用桌上型,發現了你的留言。幸好如此,否則我還沒發現我的小妻子居然已經逃跑了。」低嗄迷人的語氣擺明要把人壓垮,「說,為什麼跑得這麼遠?」
「你自己清楚。」我瞪他。
他嚴肅地說:「我真的不清楚。」
「那天……就是我約你吃中飯那天,我看到你跟那個人在一起。」他居然還敢裝蒜!
「我……」他啞口無言。
「亦凡,我真的沒有辦法忍受,分手對我們都好。」我狠心推開他,疾速跑出房門,奔進電梯。
他沒有跟下來,我邊抹眼淚,邊失神地走著。
「戀戀,」也跟到紐約的鄭秘書倒擔心地尾隨其後,拚命解釋,「你就原諒總經理吧,這些日子,他真的很不好過。」
我搖搖頭,喉嚨哽咽,沒有辦法回答她。
「他發現你失蹤那天,整個人瘋了一般,像要翻遍每一寸土,找到你去向的線索。後來,看到了那封信,就呆呆地坐在電腦前,不說話,猛流眼淚,直到聽說你來了紐約,就把整個公司都搬過來子,現在這個美國分部簡直成了總部。但他又不敢見你,怕你知道他在這兒,又逃走,只好每天用望遠鏡看你一眼,希望你自己想通了,回到他身邊。
「這半年,他派員工扮成遊客請你畫肖像,派人扮成你的同學在學校幫你的忙,還買下了你打工的速食店,給你足夠的生活費。每天他一定要悄悄開車護送你回家,確定你安全後才離開,有時候索性坐在你公寓樓下,直到天亮。
「要不是剛才他從望遠鏡裡看到你和孟希陽在一起,終於忍不住跑了下去,這種日子我不知道他還要過多久……戀戀,雖然我知道總經理從前很花心,但看到他這樣全心全意為你,就算我這種對他抱有偏見的人都感動了,你怎麼就不能原諒他呢?」
「對不起,」我抓著鄭秘書的手,泣不成聲,「代我跟他說對不起,因為我實在害怕他再騙我一次。就算是一次,我也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