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宇璐
楔子
這是個熱鬧的夜晚,對我而言,卻是前所未有的孤寂冷清。
走在前面的兩個人似一對情侶,甜蜜地依偎著、笑著,旁若無人。我加大步子超越他們,把這刺目的歡樂景象遠遠拋在身後。如果,如果我沒有離開,現在是否也能像他們一樣,與人牽手歡欣地漫步在這平安夜的街頭?
但那樣虛假的幸福,要來何用?
漠視與我無關的歡樂,無視人們期待的璀璨煙花,我奔回破舊狹小的公寓,奔進密封的空間。
暖氣漸漸升騰,溫暖了我猶如霜凍的腳,溫暖了我僵硬疲憊的身子,卻進不了我藏在衣下的心。
甩不掉的臉龐佔據我的腦,像一張網,把思維完全覆蓋。
不願想,卻不由自主地想。
今夜,他在做什麼?是否在怨我、恨我?是否已決定把我放棄?或者,早已飛回大洋的彼岸,重拾他那刻骨銘心的昔日戀人?
他……有沒有一點點想我,哪怕,只是一點點。
疲倦的身體加上疲倦的思念,我側一個身,兩指輕輕扭開收音機,希冀午夜的電台能緩解壓力。即使,一支舊歌也能卸一個負荷。
但,誰能料到,螺旋扭間的聲音卻不期而至,挑起另一場驚心動魄的緊張……
第一章
初次見面總在大街上。
我叫蘇戀戀。站在我身後的兩個女人,面色蠟黃、脾氣暴躁的,叫蘇安安;另一個面色蒼白、故作憂鬱的,叫蘇惜惜。她們分別是我的大姐和二姐。此刻,我在看著鏡子,她們在打量鏡中的我。
也許是由於前兒天陰雨不斷的緣故,所以這個早晨顯然特別明媚,那久不露面的鳥兒,從五點鐘開始就在我臥室窗外叫喚不停,早知它如此熱中製造噪音,我就不該在疑心它已被驟雨打死的時候哭得那麼傷心。
今天,日子特殊。
你從我的兩個姐姐興奮異常的神采中就可以看出來。現在,這種神采已經很少見了,只有在她們買到跳樓大拍買的便宜貨時才能有幸目睹。過去,這種神采經常浮現在她們幸福的臉上,那時,大姐還沒有離婚,二姐還沒有跟男友分手。
「戀戀,昨晚大姐奮鬥通宵,翻遍我們家珍藏的所有言情小說,終於總結出十條戀愛定律。好好學習,我已經抄好了,嗯……得找個相框裝起來,每天讓你溫習一遍。惜惜,把你那個淡紫色的相框捐獻出來,快快快!」大姐一向說話很快。
「急什麼?」二姐抬起剛塗了珍珠白指甲油的左手,翻來覆去觀賞半晌.這才回答,「好吧,雖說那個鏡框是那年我在歐洲買的,不過放著也是放著,我也不太喜歡,你就拿去吧。」二姐一向說話很慢。
我的兩個姐姐很有文化。她們精通各門各派言情小說,從小到大,不算在租書店租借的,光我家書架上,這類封面上畫著美女的薄薄小冊子,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啃羅曼史,是她們除了逛街購物、說男人的壞話之外的第三大娛樂。
據說她們的閱讀水平已達到了獨孤求敗的境界,任何一本羅曼史,只要看開頭就知道結尾,只要任意翻開其中一段,就能猜到作者是何許人也。只是我不明白,精通羅曼史的人,為什麼自己的感情生活仍是一團糟?我真的不明白。
大姐害怕二姐後悔——二姐經常後悔,尤其是在買了新衣服和交了新男朋友之後,所以以最快速度把鏡框裡出來,裝上她的大作「戀愛十大定律」,狠狠地放到我手裡。「戀戀,念!」
首先要說明一下,我在家裡一直充當老實聽話受長輩欺負的角色。這並不表示我膽小,而是由於我善良。大姐被狠心的姐夫甩了,二姐的男友來了又去,她們都是極可憐的女人,我這個妹妹就不好再傷她們的心了。茫茫宇宙,除了我,還有誰同情她們呢?她們的吩咐,我在聆聽之時盡量俯首貼耳,儘管聽完後我從不照做。
「第一條,初次見而總在大街上。」我大聲朗讀。
幸好過世父母留給我們的這幢公寓是獨立的,否則樓上樓下、左鄰右舍聽了這樣的言論,非得笑到內傷不可。
「什麼意思?」我對剛才自己朗誦的句子感到十分茫然。
「意思就是今天你會在大街上遇見你的白馬王子。」二姐懶洋洋地從旁解釋。
「為什麼是今天?為什麼又一定會是在大街上?」我更茫然。
「因為,今天是你第一天到『天建』上班,而你一定會在大街上遇到你們的總經理,冷亦凡。」大姐進一步解釋。
「冷亦凡?」這個熟爛了的名字讓我皺起眉,一種類似反射性的厭惡感油然而生。自從三年前,兩位姐姐偶爾從報上看到冷亦凡的報道,就對他迷得不得了,當國際偶像崇拜,剪貼了一大本他花花綠綠的新聞。
兩個星期前,看到冷亦凡要招一名行政助理,就自作主張打電話給我原先的老闆,說我得了傳染病,辭了我的工作,強迫我考進天建,並每天把冷亦凡的名字在我耳邊叨念一百遍以上。
菜吃多了是會怕的,同一人名聽多了也會怕。我現在劉「冷亦凡」三個字就是這樣的心理。
「為什麼我今天會在街上遇見他?」兩個姐姐雖然長得像女巫,但畢竟不是女巫,什麼時候學會了占星術?
「因為大多愛情故事的中,男女主們都會在大街上相遇,而到了公司,女主角會驚奇地發現男主角是她的上司,而男主角則會大叫:『原來是你!』然後,彼此就產生了興趣。然後……不用我說,你該明白了吧?」
「不明白。」我如同弱智兒童,不解的搖頭。這算什麼邏輯?
兩個姐姐對看了一眼。
「大姐,她從不看言情小說,所以講了也是白講。」
「惜惜,我看不用再解釋了,行動吧。」
達成共識後,兩個姐姐點了點頭。
我看到了虎視眈眈的眼光,然後,在找還沒來得及逃避之前,兩隻花斑虎撲了過來,一把脫掉我的睡衣,用極不方便活動的洋裝套住了我,把紅紅白白的顏料塗到我的臉上。
「姐姐們,這是做什麼?」我像個任人擺佈的洋娃娃,只有嘴巴有活動的自由。
「替你打扮呀,打扮得美美的,給你的總經理留下驚鴻一瞥。」花斑虎吃人不吐骨頭,正嘿嘿笑著。
「姐姐們!」我舉起一隻手,像小學生要求發言。
「講!」
「既然你們對冷亦凡這麼感興趣,為什麼自己不上?要陷害我?」
「唉,我也想呀,」大姐回答,「可是我這樣的黃臉婆,人家哪看得上眼?何況還有小佳那個拖油瓶。雖然她現在住在你前任大姐夫家,但我也脫不了撫養的關係。」
「我也不行,」二姐回答,「冷亦凡二十八,我卻已經二十九了,都怪爸媽,為什麼不把我晚生一年?雖然我也想當辛普森夫人第二,可惜冷亦凡不是愛德華八世,據報上說,他最喜歡比自己小四五歲的女孩子,算算牛齡,我們家,也只有你最合適。你說,不陷害你,陷害誰?」
「可是……」我舉起另一隻手,「為什麼要挑冷亦凡?如果你們要我嫁富翁光宗耀祖,世界上富翁多的是。」
「戀戀呀,」大姐安撫著我的背,「全世界英俊的富翁是有很多,但離我們員近的只有冷亦凡一個,聽話,不要白費了我們多年來搜集資料的心血。如果你實在搞不定他,到時我們再轉移目標。但現在,你要珍惜眼前人呀。這是緣分,懂嗎?」
喔,原來這叫緣分。我不得不點頭。
前面說過,大姐、二姐由於看多了羅曼史,都有戀富情結。羅曼史中的女主角,總能嫁個富翁或王子什麼的,她們把我的兩個姐姐教壞了。
「戀戀呀,」大姐語重心長的活遇又傳了過來,「不是當姐姐的狠心,這可是為你好呀。你大姐我就是——個悲慘的例子,當初心想你姐夫雖然不成器,但還算老實,成天追著我跑,對著我笑,只好嫁給他了。
「誰知沒過兩年居然跟他們公司的女同事搞上了,騙我加班,天天不到半夜不回家,竟是和那個女人在床上加班。幸好你大姐我機靈,發現得早,少受了幾十年的騙。如果等鶴發雞皮,才發現愛情是一場謊言,想後悔都沒時間了。」
「對呀,戀戀,」二姐發出共鳴,「看看我,男朋友倒是交了不少,可又留下了什麼?除了前次那個飛行員在我肚子裡留了個未成型的胚胎,流掉了,驀然回首,真是空空如也。對了,那個攝影師借我的相機現在還沒還呢,人也沒影了,不知道去哪裡找他。
「所以,我和你大姐一致決定,要幫你的到金龜婿,可不能再走我們的老路了。說真的,即使你嫁不成冷亦凡,當他的床伴好處自然也不會少,再撈一筆分手費,下半輩子我們全家都不用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