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宇璐
那傢伙……從哪裡找來這充數的濫竽?
「高興吧?」秦風拍著摩托車,自豪地誇口,「我可是求車行的師傅求到幾乎要下跪,他才肯救『華生』的喔,好險只是傷了車頭,否則可憐的『華生』早就一命嗚呼了……」
夏綠看著這手舞足蹈的傢伙,本想揭穿他的心霎時平復,暖融融的感覺升騰起來,像雪地中的炭,艷紅地照映她的身體——那一直以來,煢煢孓立、形影相吊的身體。
「你的房子都被砸爛了,哪有我住的地方。」她小聲答道。
一向機智的秦風這次卻沒有體會她的語意,形如白癡幾分鐘後,當他反應過來,便是「喲呵」一聲的大大跳躍,還有滿眼的不可置信。「就是說,你答應搬過來了?不慌,不慌,本巨星豈會在意損失一個客廳?二樓七八間總統套房住你選擇,當然,最最設備齊全的當數走廊最左邊的那一間,有豪華浴室,有豪華大床,還有一個配備優良的超級俊男!」
她情不自禁地一笑,不自覺地承受了他移近的狂浪擁抱和吻……
然而不安仍是存在的。鄭傲雪的詛咒還在她的腦子中盤旋——
看到了吧,我的今天,就是你將來的下場!秦風玩膩的女人都很悲慘!你等著吧!
誰是誰非,她已顧不得多想,就好好享受今晚吧,雖然,她不知這樣的溫柔能夠享受多久。
第五章
女巫的詛咒似乎很靈驗。
同居已有半年多,但她不知道自己算他的什麼人,女友?情人?還是洩慾的玩具?
他從來沒有向她求過婚,也不對外宣佈兩人的關係。他在片場,她不能去探班;她在電台,他也沒像其他人的男友那樣風雨無阻地接送。他們只是偶爾攜手散步街頭,若碰到熟人,他會不動聲色地把她的手甩開,佯裝她是一個不相關的路人,而她也知趣,只靜靜地立在櫥窗邊觀賞商品,等他同友人寒暄完畢。雖然事後,他又會恢復嘻笑,對她百般討好,但,心中的缺失補不上。
她不怪他,誰讓自己僅僅半年,就離不開他柔情的包圍?早就知道他是這麼一個浪蕩子,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不允許他暴露太多的隱私,還是情願陷進去,怪誰?
有時候,她想像自己也是一個思想解放的大玩家,把這一切看作一場遊戲,相信自己有朝一日能在他之前瀟灑地說「拜拜」,把他氣個牛死;有時候,她又猜測他做的每件事都是為自己著想,畢竟,記者是很煩的,他護著她,為她編織安全的巢穴,總有一天,他的江山穩定了,會把她介紹給全世界……這些想法讓她自娛自樂,讓她能夠堅持下去,做他聽話乖巧的「室友」。
秦風的新電影並不叫好,觀眾說看不懂,評論家說他江郎才盡,在亞太地區公演一輪,連大半成本都沒收回。有人勸他退休從商,有人勸他改拍三級片。惟一讓夏綠不解的是,他竟沒有拍阿虹的故事,她知道如果拍了,一切都會好很多。也許。他對初戀情人仍有情愫,想把對方當作永遠的秘密珍藏在心底……
夏綠的心頭微顫,有什麼東西一點又一點沉下去,像灰色的天。她希望自己猜錯了,又希望自己猜對了。猜錯,她就可以快樂一點;猜對,卻又說明秦風是個正直的人,矛盾左右著她,她這段時間坐立難安。
突然深秋的冷雨灑下來,襲擊著夏綠,害她迅速往一間百貨公司逃竄。
今天,她休假,好不容易擺脫了一票主持人的糾纏,本想跟秦風好好浪漫度個週末,沒想到他托辭籌備新電影,溜的不見人影。她只好一個人打發無聊時間……一個人,又是一個人。
「好漂亮的傘!」原打算避避雨就走人的夏綠,忽然被一把把淺紅粉紫淡黃的陽傘吸引,禁不住色彩的誘惑,朝那個專櫃走去。
此時,一對情侶也正在選購,女的已挑定一種有紗滾邊的款式,只是決定不了要哪種顏色,她一邊詢問男友的章見,一邊聽著專櫃小姐的介紹,繽紛如花的傘,在她面前開了一朵又一朵。
夏綠隨意揀過一把撐開觀賞,而女子清甜的聲音不經意傳入她的耳膜——
「我覺得還是粉色的比較好。較配女主角可愛的性格,阿康哥哥你說是不是!」聲音裡有一絲撒嬌的意味,男人們聽了會很受用的那種,清純中帶著性感。
傘花轉個圈,夏綠可以看到那女子的臉,嗯,跟她的聲音很相配,天使似的甜美,只見她仰頭帶笑,討好地看著男友,眼波流動,溢出明顯的愛意。
「不過粉色會不會太俗氣?」聲音繼續,「好怕觀眾會不接受喔,淺紫會不會比較受歡迎?如果考慮到拍攝效果的話,淡黃應該較為搶眼吧?」
只聽男子輕笑,「你做主,我沒意見。」
轉著的傘花驟然停了,夏綠怔愣地僵立著,過了好久,她才鼓起勇氣,把傘移開一寸,再移開一寸……終於,那個輕笑的男人完全映入她的眼簾。
她……猜得沒錯,那撩人的笑聲,這世間恐怕只為一人獨有——秦風,她的秦風,對她說要在片場忙得很晚的泰風,此刻,正陪著另一個有著天使面孔的女孩,在、挑、傘。
他從不陪自己逛百貨公司,這段時間,由於新電影票房的不理想,他也很少對著她笑,有時,還心煩的不理她。她告訴自己,在他創作的瓶頸期,自己應該寬容忍讓,過去了,也就順了。但她錯得離譜,原來……他還是可以笑的,只不過不是對著她,而是對著另外的女人。
「討厭啦,我還是覺得不滿意!」享受著秦風笑容的女孩跺了跺腳,對專櫃小姐嚷,「還有沒有別的顏色?就這些嗎?」
「有的,有的,還有一種藍色的,我找找。」專櫃小姐忙了一陣,卻沒找到,一抬眼,發現夏綠手中的那把正是她的目標,趕緊繞過來,一聲不吭便將傘從夏綠手中奪去。她知道,剛才的那位小姐是有心要買的,而面前的這位,看樣子就只是隨便逛逛而已,為了一個隨便逛逛的客人而耽誤一樁眼看就要成功的生意,誰也沒有這麼笨。她甚至懶得用「對不起」一類的客氣話跟這人囉嗦。
夏綠沒想到,只是看一把傘也會遭到不同的待遇。她就這樣卑微?男朋友不陪自己、不對著自己笑也就罷了,連一個小小的百貨公司的專櫃小姐也對她視而不見!
對面的秦風正好看到這一幕,略微皺了皺唇,算是打抱不平,擔當他看清這位被欺負的客人時,笑容僵在他臉上。那四目交會的一剎那,不止笑容,似乎空氣也停止流動。
風,過來,到我身邊來……
只要他當眾牽著她的手,告訴這天使般的女孩和這大小眼的專櫃小姐,自己是他的女朋友,她就不會生氣,也不會……流淚。
但他沒有過來,沒有說話,只是把手插進口袋裡,目光游移,當她……不存在。
「阿康哥哥,外面好像下雨了,我們再買把雨傘好不好……」
夏綠輕輕捂柱耳朵,不聽後面的對話,不聽他的回答,她默默退出專櫃,退出百貨公司,退到雨中。
「阿康哥哥」,好親密的稱呼,那女孩何以能夠喚他的本名?何以有這樣無法無天的權利,就連自己,也只能隨著公眾叫他「阿風」而已。
夏綠裹著一身冷冷的雨珠,回到那幢同居的宅子,呆呆躺到床上。好困……她濕濃濃的閉上眼睛,像生了重病一般沉沉睡去。
醒來時,她知道他回來了。
床頭坐著的人影點著一根橘紅的煙,煙的光像一顆孤寂的寒星,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她感到有點不對,舒服了很多,摸摸身子,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他已幫她換上了乾爽的睡衣。
「下回淋濕了記得要換衣服再睡,懂不懂?」秦風明白她已經醒了,挨過來,輕輕撫她的發。
她不說話,他也不說。四周極其窒悶,她一向在感情上不是主動的人,從前,總是他扮成小丑,逗她開心,現在,他沉默了,氣氛就再也活潑不起來。
「明妍是阿虹的妹妹。」他忽然沒頭沒腦地扔過來一句,「我們今天買的,是下部電影裡需要的道具。明妍是編劇,她想先買一把來試試效果。」
她隔了好久才想起,原來,那個天使就是近些日子電影圈裡風頭正健的才女,邱明妍。據說她雖然年輕,但人緣極廣,才氣極高,不少公司搶拍她的劇本。她……竟是阿虹的妹妹?沒想到,那個賣魚妹阿虹竟有這樣不同凡響的妹妹。難怪她叫他「阿康哥哥」。她有特權,為什麼不叫?
「因為她是阿虹的妹妹,剛進這個圈子,所以……我得照顧照顧她。綠,你沒有生氣吧?」
是呵,她是阿虹的妹妹,是一個可以幫助他事業的才女,所以他得照顧她。但她呢?誰又來照顧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