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漁陽
可惡!她戳得更用力了。
都是他的錯!沒事裝什麼憨厚?害她誤以為自己遇上的是個百年難得一見的好丈夫人選,這才會千方百計地想辦法留住他,好乘機接近他,最後甚至還犧牲自己的清白、聲譽,就只為逼他娶她。
思緒轉到這兒,她心頭的不滿逐漸被愧疚、不安所取代。
聽亞平悅,三年多前的那天,他滿身都是血地從山寨回來,手上的大刀因殺了太多人而被鮮血染成了深紅。
她瑟縮了下,不敢去問也不敢去想他究竟殺了多少人,畢竟他們之所以會喪命在他刀下,追究起來都是因為她的一己之私。
突然,一陣涼風吹動半掩的窗扇,發出的細微聲響嚇得她臉色一白,忙不迭地往丈夫懷裡鑽去。
「初靜?」被她吵醒的易開封半瞇著眼,猶自惺忪地問。
「開封!」止不住微顫的她對他剛好在這當口清醒過來,除了高興外,還有更多的如釋重負。
畢竟現在是—七月,雖說她平時並不迷信鬼神之說,
但難保那些因她而死的人不會趁這機會來找她。
剛力地抱緊他赤裸的胸膛,如同溺水的人忽然抓住了救命浮木,她說什麼都不會輕易放開手。
看出了她的害怕,易開封一邊伸臂回摟住她,一邊關心地問:「你做惡夢了?」
她搖頭。
「不然怎麼啦?」
她還是不說話,只是拚命地把小臉往他胸口鑽去。
她難得孩子氣的舉動讓他在擔心之外多了點有趣
「是不是會冷?」他扯過被子將她密密包住,「這樣好了沒?」
雖然現在是夏天,可晚上還是多少有點涼意,再加上她身子骨不是說很好,因此夜裡總得蓋著薄被睡覺。
「嗯。」輕輕應了聲,她安穩地窩在他溫暖的懷抱裡,貪婪地汲取他身上隨著熱氣散發開來的男性體息,試著把心底的恐懼全部丟到腦後不去管它。
「開封。」
「嗯?」他因為愛困而回應得有幾分含糊。
「你真的還要再去一趟安慶嗎?」她不想他再次離家。他一去葉爾羌就是一個多月,打從兩人成親後,這還是頭一遭分開那麼久,她好不習慣,也好想他、念他
「當然。」他毫不猶豫地說。「藥在安慶商人那兒,不去怎麼買得到?」
她沉默了會兒才開口道:「開封,如果我說不吃那藥,你是不是就不用再去買了?」
她的話一聽進他耳裡,立刻驅散他大半的睡意。「那怎麼可以?」他猛地坐起身來,擰眉瞪她。
她抿嘴跟著坐起身,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裡閃著委屈,「為什麼不可以?」
「你不想治好你那肚子疼的毛病嗎?」他眉心鎖得死緊。
她一定不曉得他每個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因月事來潮而腹痛得連床都下不了的模樣有多叫他心疼!
胡大夫說她這毛病即使用藥調理也只能治標不治本,可他不相信世間真沒法子醫好她。為此,他千方百計地四處打聽,好不容易在兩個月前終於探聽到,在山南路那兒有個回回大夫有藥可以醫治那毛病,他這才會千里迢迢跑到葉爾羌去。只是沒想到事情會那麼巧,他找到那個回回大夫的時候,藥正好在四天前叫安慶來的商人全數批走了。
「想啊!」她嘟嘴,「可是……」
「可是什麼?」
她—手舉高遮住他兇惡的眼神,連人帶被地移坐到他盤起的腿上,放軟了語調說:「你別瞪我嘛!」
「我哪有瞪你?」他沒好氣地抓下她的手,順道摟緊她挨近的軟嫩嬌軀。;.
「別氣我……」她仰頭撫上他佈滿下顎的胡碴——剛剛在浴間忘了幫他剃鬍子和頭髮了——轉而吻向他頸側,「我只是不想你再離開我和晴娃那麼久,我們會想你的。」
他聽得整顆心頓時化了開來,再多的氣悶也在她字句間煙消雲散,臉上的表情轉柔。「我也不想離開你們那麼久,我……」突然間,他神情出現一絲彆扭,「我……嗯……我也是很想你們的。」
「真的?」她故意瞇起了眼,就為聽他再一次說出他也想她。
「真的!」怕她不相信,他頭點得特別用力。
叫他認真的模樣逗得忍不住燦笑了開來,她雙手轉而牢牢抱住他腰桿,將清脆笑聲全埋進他胸膛。
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笑,但他喜歡看她笑。「這次我要去的地方是安慶,安慶離我們這兒比葉爾羌來得近很多,
「你可以等,七月過後再出門嗎?」
她這所以會這麼要求,一來是曾聽人家說過七月裡諸事不吉,更別提是離家出遠門;二來則是……她很不想承認,可事實就是事實——她會怕晚上自己一個人睡。即使女兒的小床就在一旁,她還是會怕。
當年為逞一己之私利而害得那麼多人喪失性命,她的愧疚之深,絕非字句可以形容萬一。那些人雖說皆是朝不保夕的亡命之徒,可是她也沒有權利去剝奪他們的生命。
「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他低頭親親她如絲長髮,「我八月再出門。」
第六章
「……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情。聖人在天下,歙歙焉;為天下,渾其心。百姓皆注其耳目,聖人皆孩之。」季樂搖頭晃腦地背出昨天的功課。
壓根沒用心在小妹背書內容上的初靜在面對她祈求讚美的眼神時,很是敷衍地含笑摸摸她的頭。
以為得到她無聲的讚許,季樂高興地笑瞇眼,不過隨即又像是想到什麼似的抬起頭來問:「大姐,這段活是什麼意思啊?」
在旁忙著整理家中帳目的亞平聞言分神回答道:「這段話的意思是——」
「大哥,小妹問的是大姐,又不是你,你幹嘛搶著回答?」埋首在《三國誌》裡的叔康不悅地出聲打斷亞平的解說。
今天早上也不過遲了半步出門,就不幸被大姐逮來唸書,弄得他是又氣又嘔,情緒壞到極點,連帶看什麼都不順眼,因此一聽大哥搶話說,他便忍不住地脫口而出。
「對啊!大哥,人家問的是大姐呢!」季樂嘟高小嘴。
「是啊!季樂問的是我,你怎麼搶著答了?難道你認為我解說得不好嗎?」初靜眉心微蹙,神情裡有難掩的難過。
強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清楚她本性的亞平不吃她這一套地狠狠瞪向她——別以為我不曉得你又要亂教季樂了!
那又怎樣?初靜壞心地回他一眼。你能奈我何?
暗暗咬了咬牙,亞平揚起了看似真誠實則虛偽的笑,回道;「我怎麼會有那個意思呢?大姐你說和我說不是都一樣?」
「怎麼會一樣?」叔康故意吹毛求疵。他火氣大心情差,巴不得惹毛每一個人,讓他們也嘗嘗他心底的苦悶。
為什麼他一定要坐在這兒讀這些死板板的書?叔康恨死了那一本本印得密密麻麻的藍皮書。
該算是他投錯胎生錯人家,什麼人的兒子不好當,偏偏當到了他爹的兒子,生來就注定要與書本為伍。
不像大姐和大哥天生就是讀書的料,好動的他打小就討厭看書,更討厭整天坐在悶死人的書房裡練字。要不是眼前逼他讀書的人就是他那親親大姐,他早就屁股拍拍跟著師父上山打野豬去了,哪用得著待在這兒受那《三國誌》折騰?
「哪裡不—樣?」亞平挑眉回視他。
沒察覺大哥驟變的臉色,叔康不知死活地嚷道:
「我們四姐弟只有大姐是爹親自啟蒙教授的,當然大姐講解的會比你講的詳細啊!」
「是嗎?」亞平嘴角冷冷—勾。
「咦,你們在讀書咧?」門口突然傳來武大娘宏亮聲音,打斷了兩兄弟的僵持。
「大娘。」
「唉!」武大娘應了聲,一雙眼溜了廳裡一圈,「晴娃娃呢?」
「在裡頭睡著呢!」武大娘的突然來訪讓原本打算欣賞兩個笨弟弟演出兄弟板牆戲碼的初靜暗叫一聲可惜,不過還是隨即掛上了溫和笑容,起身招呼道:「大姐坐啊!」
武大娘甩手道:「你坐吧,都自己人了還這麼客氣?」說著大咧咧地往季樂身旁一坐。「小季樂在讀些什麼啊?」她探頭顱向季樂手中捧著的藍皮書,「道德經?怎麼在讀這個?叔康你呢?三國誌?」她看得嘴都歪了。
瞧出她的不以為然,初靜不以為意地一笑,「讀這些書有什麼不對嗎?」
武大娘正色道:「這些書不是不好,只是現在要考功名應科舉,最重要的可是四書五經,你讓叔康他們讀這些雜書,難道真的不想讓他們去應科考嗎?』』說著她看向亞平,「你看亞平都十六了,要是我那幾個兒子能有亞平的一半資質,我早就綁他們上考場了!」
初靜淺淺一笑,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地說:「亞平若真去考,能不能考中還是個問題呢!對了,大姐來有什麼事嗎?」
叫她的問題給帶開了話題,武大娘這才想起她一早來的目的,「韌靜,你曉不曉得前天你家開封在街上做了什麼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