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妤珩
一顆顆豆大的淚珠從他眼睛滾落,他嗚嗚咽咽地道著:
「我知道對你而言我一定很煩人的,可是這是我最快能找到柔兒的方法了,不然我不知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和親人相聚呢!我娘九泉底下死也不會安心的……」像是抱怨,像是請求,水凌發洩著自己的情緒。
一會兒,他抬起充滿水氣的雙眸,滿懷歉意地對風瀟然說著。
「風大哥,對不起,其實就算你不答應我也不會把你的東西摔壞的,既然你不方便,那我自然不會強求,希望我們後會有期……」說到這裡,他的喉嚨像是硬了一根刺似的說不出話來,但眼淚掉得更凶了。
風瀟然別過眼,惱怒地皺起眉頭。
他一向討厭別人掉淚,自從他家經逢巨變之後,他再也沒有掉過一滴淚,逼自己堅強起來。可是此時此刻,他知道自己竟然心軟了,不知是因為這少年眼底深切的懇求,還是他撲籟籟的淚珠兒,抑或是他方纔所說的話,原來他的親人也被奸人所害了。
一種莫名其妙的柔軟情緒,讓他從來都是堅硬冰冷的心,頓時充斥著前所未有的情緒。他該斷然拒絕,像是一開始一樣,只要三個字——「不需要」,就可以切斷他們之間可能的聯繫。但……該死的,他竟然動搖了。
水凌還繼續哭著,一會兒,他吸吸鼻子,用力地擦去面頰上的淚痕,擠出一抹笑。
「風大哥,還是感謝你的搭救,不然我今兒個可能就被當成你的同夥給抓走了。至於同路南行的事情,我看乾脆就算了……」話未說完,他的聲音就被風瀟然給打斷。
「走吧!」風瀟然脫口而出這一句,還不容許自己後悔,就轉身離去。
愣住了的水凌,來不及思考這兩個字的含意,他怔怔地望著風瀟然,還在懷疑這兩個字是否代表心中浮現的意思。
風瀟然見他沒跟上來,停住腳步,回頭。
「還不走!」語氣有幾分不耐,他真的開始有些後悔了。
水凌這下終於確定。他破涕為笑,展開了燦爛的笑容,邁開步伐。
「是的,風大哥。」這舉步追趕上去的動作,決定他一生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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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雲鎮,一個不大不小的城鎮。
這是前往江南富庶之都必經之路,許多來往的商家都會在此地聚集,因此是熱鬧非常。到處都有奇珍異寶在街頭上販售,攤販們相互叫囂吸引客人,惹得水凌的一雙眼簡直是目不暇給,他穿梭其問,還不忘記向風瀟然報告。
「風大哥,你瞧瞧,這樣東西好像是西域來的耶!哇!裡頭的圖騰真是特殊極了,這是什麼動物呀。!」水凌這下子不知又看上了什麼奇怪的小瓶兒,他專心地仔細端詳研究著,還不停地湊到風瀟然眼前,讓他也瞧一樵。
風瀟然緊緊擰眉。早知如此,當初他就不該一時心軟帶著這個小傢伙一同上路了,拖延上路的時間不說,一路上嘴巴還沒停過,不管遇上了什麼人事物,總可以聽這傢伙說上半天,有時連打盹兒都有夢話呢!
這幾日下來,他的耳朵沒獲得一天——不,一刻的清靜都沒有!
打從他懂事開始,真沒見過這麼叨念囉嗦的男人,惹得他時時刻刻都心煩氣躁,恨不得將他給拋下算了。
只是每每一接觸到他那雙請求的眸子,就讓他那顆冷硬的心莫名其妙柔軟起來,真是有違他那「冷面閻王」的稱號。如果讓黑白兩道知道他竟然會栽在這麼一個小毛頭手上,他顏面何在?想到此,他的臉色更加陰霾了。
「風大哥,你怎麼不說話啊?你瞧瞧這動物長得真奇怪,怎麼腦袋旁邊會毛絨絨的,這樣難道它不覺得很熱嗎?我看了都覺得它熱了呢!」
說了話無人回答,他笑著將小瓶兒給擺下,往身旁一瞧,發現風瀟然已經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他趕緊追上前去。
「哇!風大哥,你要走怎麼不說一聲啊?可別無聲無息地把我拋下喔!咱們倆同行這麼久了,也有些感情了嘛!」水凌也習慣了他的默默無言,他只有自得其樂,否則跟這個如同啞巴的人走下來,真是不瘋也難。
「哼!」風瀟然冷哼一聲。他是個不能有感情的人,身為殺手,無情是他的宿命與職責。
看了他的反應,水凌聳聳肩,他知道自己現下不應該再繼續囉嗦,否則惹惱了風瀟然——他的長期飯票……嗯!是好兄弟,大概就會丟下他不理了吧!
他們一前一後地走在城鎮上,引來不少路人注目。風瀟然的特殊打扮,那幾乎掩了整臉的帽子,以及渾身暗黑和他身後那把長劍,可以看出他並非一個良善之輩,加上官府通緝的畫像貼滿全國,許多人都能確定他必是那江洋大盜,但是卻沒人敢上前招惹他。
水凌仍然大刺刺地睜著一雙好奇大眼,左右張望著還有什麼奇珍異寶可以瞧瞧。與這風瀟然同行真好,都不用再煩惱他的伙食住宿問題,只要每天跟緊他的腳步就得了。
他們一前一後地走過一算命攤子,攤子上的長鬚老人突然呵呵地笑起來,他捻著自己長長的鬍子,朗朗地對他們念著。
「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兩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啊。哈哈!有意思,有意思!」
他的笑聲令水凌停下腳步,他先是一愣,然後看著老翁。
「老先生,你方才說些什麼呀?我沒聽清楚呢!什麼東西很有趣,說來聽聽吧!」他最喜歡多管閒事,不管有沒有關他的事,他都喜歡聽。
「我說呀!現在時局還真有意思,老看到一些雌雄莫辨的人哪!」老先生望了他們一眼,原來開懷的神情突然斂去,轉為一本正經。「你們今年流年不好啊!可要當心喔!」
水凌一聽,更加有興趣了。
「怎麼流年不好?是不是我和風大哥兩人會遭遇不好的事情呀?嚴不嚴重?」
老翁沒有回答,逕自轉向風瀟然。
「小兄弟,老朽看出你今年紅鸞星動,不過卻有血光之災,當心身旁紅顏帶來災劫。」
風瀟然仍是沒有表情,他從不信這種江湖術士之言,只有像水凌這種毛頭小伙子才會對這些人說的話感興趣。
老翁的話令水凌突然大大地不悅起來,他叉著腰,一副氣鼓鼓的模樣。
「喂!什麼叫做紅顏帶來災劫啊?為什麼你們這些人說話,總是說什麼紅顏禍水、紅顏薄命的,難道身為女孩子就必須這樣遭人奚落嗎?」
「呵呵!小兄弟,別太激動嘛!這是天運,無關乎男孩女孩兒。」
老翁轉向一旁,手指有節奏地敲著身前的桌面,高聲地吟唱著。
「凌風蓋世嬌兒女,雲飛揚,
氣焰相當,互伴時正長。
瀟瀟雨歇倦鴛鴦,游四方,
然則隱世,畫眉語紅妝。」
風瀟然聽出詞中竟隱含自己名字,他雖是一怔,但仍是維持一派的冷漠,跨出步伐往前走去。水凌望了這奇怪的老人家一眼,也連忙跟上前去,怕自己就這樣跟丟了。而老人家吟唱完之後,只是對著他們背影又一聲交代。
「當心啊!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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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街角,水凌喘吁吁地跟上了風瀟然。他小跑步往前,拉住風瀟然的衣袖,撫著自己飢腸轆轆的肚子,對著他說:
「風大哥,走了這麼久,你餓不餓啊?」他先是涎著笑臉問著,見了風瀟然漠然的神情,才小聲地道:「你身子體魄強壯,所以不餓,可我是個少年郎,餓得快,咱們是不是可以找個地方歇歇腿兒,祭祭我的五臟廟呢?」
他自然是知道拿人手短、吃人嘴軟的道理,所以每當有所請求時,他總是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反正大丈夫就是能屈能伸,一時半刻的落拓,他是不會放在心上的。
風瀟然瞥了他一眼,正巧前方便是一家酒樓,他直接走進了酒樓,讓後頭跟著的水凌可樂壞了。他們在荒郊野嶺一連走了幾天,他可好久沒吃酒樓裡頭的好東西了,今兒總算可以好好地大快朵頤一番。
酒樓內的夥計一見這種江湖打扮的客人,自然不敢怠慢,連忙上前招呼著。
「歡迎歡迎!兩位客倌。」
水凌知道風瀟然不喜被注目,他忙問著。
「你們有沒有樓上雅座,別讓人一眼就能夠瞧著吃飯的那種。」
「有有有,當然有了。兩位客倌請隨小的來。」夥計帶領著他們走上二樓角落。「這兒幽靜隱密,不知客倌是否滿意?」
水凌稍微看了風瀟然一眼,發現他並未反對,便點點頭。
「好了,可以啦!」水凌點了一些小菜及兩盤包子和一壺茶水。「先這樣,待會兒不夠再喚你來招呼就得了,你現去準備吧!」
「是是,小的馬上去準備。」夥計將手上的抹布擦了桌子一回,便下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