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凝香露

第9頁 文 / 妤珩

    裴劍晨十分慌亂,連忙告了個歉,退出房外。"我這性子真是的,我看我還是出去好了,讓香兒姑娘休息吧!"出門前,又險些撞上了端薑湯進門的紅袖。

    "小心點兒啊!"紅袖小心翼翼地護住手中的碗。"裴少爺,你要回去啦?"

    "嗯。"裴劍晨點了下頭跨出門,聲音一會兒又飄進門。"念挽,跟爹回去!"

    語畢,小念挽只有嘟著小嘴跟著出門。臨出門前,還不忘記回頭對陸凝香笑著。"香兒姐姐,念兒明兒個再來看你喔!"

    "念挽!"

    "來了來了,爹。"小小身影隨即也消失在門外。

    紅袖一臉不明就裡,端著薑湯來到床邊。"怎麼回事啊?裴少爺怎麼突然回去呢?"她看著門口,不甚明白。

    姜大娘也不甚明白地看著門口,低喃著:"裴少爺平日沒這麼糊里糊塗啊!今兒個怎麼手忙腳亂得不得了呢?"

    陸凝香接過了薑湯,飲啜了一口後,眼神也不知不覺地飄到了門口。

    ***

    月光皎潔,透過樹梢灑下點點白光、片片翠玉。

    裴劍晨懊惱萬分地從姜老爹屋子走出來。他實在搞不清楚自己今晚為何比以往冒失莽撞,是因為今晚酒醉而輕薄了人家大姑娘後,才如此心神不寧,特別慌亂吧。

    但是為何他現在的腦中竟是她冷淡無情的雙瞳?他想到她異於一般姑娘的冷靜與淡然,面對他的魯莽行為絲毫不覺驚訝,甚至沒有任何一絲絲委屈,那種認命和無謂,他竟為她感到幾分心疼。

    裴劍晨用力一甩頭,想將她的身影摔出腦子,這一摔,又想起方才跳下水救她的那一刻,想到她的身子竟是一點掙扎也沒有,她的神情是即將赴死般的平靜,她甚至任由自己的身子往湖心沉去,難道她心底一絲一毫沒有害怕的感覺嗎?

    他不懂,為何對自己的生命竟是不珍惜,她必然有許多不堪的過往吧!

    唉!他不該再想她了,他應該全心全意地想著挽兒、念著挽兒的,所以他為本名挽劍的兒子改名為念挽,自己的心應隨著挽兒的離去死了吧!

    他踏著步遠離裴莊,穿過樹林,來到了方纔的湖畔,坐回自己剛剛吹簫的大石子上,撿起掉落於地上的簫。他彷彿見到自己與陸凝香,他對她的擁抱,他對她的強吻,她的冷然面對和她的面無表情……裴劍晨又一蹙眉,不悅自己的心思被首次見面的女子佔據,他如何對得起他心中的挽兒呢?

    "挽兒,為何你要離開我?為何你要折磨我?"他用手緊抱著頭,低低地道:"我想她是和你太像了,那種清冷讓我想起了以往的你,挽兒,挽兒……"

    他拿起簫吹吟了起來,耳畔傳來了當初與挽兒的合鳴。那是多久以前的回憶了?他在湖畔吹奏著簫,簫聲清亮震天,而挽兒眼波含笑地坐在湖畔上彈著琴,琴聲含情,搭著她裊裊幽然的歌聲,他們夫唱婦隨,羨煞天下鴛鴦。

    只奈何……

    "爹,又在想娘啦?"念挽露出小臉,聽了爹爹的簫聲,明知故問。

    裴劍晨停下吹簫的動作,淡淡地歎口氣,並沒有轉過頭。

    "念兒,這麼晚了,怎麼沒進屋子裡去睡呢?"

    "念兒知道爹心情不好,所以也睡不著,出來陪爹爹散散心。"念挽慢慢走到裴劍晨身邊,衝著裴劍晨露出一抹晴天的笑容,神情極為可愛。

    裴劍晨一見,忍不住將念挽摟進懷中。"念兒,如果你娘還在的話,我們一家三口的日子肯定羨煞天下人了。"

    念挽點點頭。"念兒知道,可是爹,娘她……畢竟已經不在了,念兒見爹每天這麼傷心,心中也是很難過的。念兒相信娘如果知道,一樣也會很傷心的。"

    他放開懷中的念挽,繼續將頭埋在手中。"我多希望你娘可以回來……"

    "爹爹,"念挽輕輕皺了下眉,小小的嘴嘟了起來。"爹,你忘了是咱們兩人親手把娘給葬了嗎?娘生前一直交代念兒要好好照顧爹爹,你如果這樣的話,娘也會很傷心很傷心的。"

    "是啊!是我……親手葬了挽兒的呀!"裴劍晨望著自己的雙手,淡淡地搖搖頭。"是爹沒用,還要你娘臨死之前為爹操心,還是念兒勇敢,難怪你娘還要念兒照顧爹。"他讚許地摸摸念挽的小頭顱。

    "才不是呢!念兒以後也要跟爹一樣,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喔!"

    他被小兒的話逗笑。"這也是你娘說的嗎?"提到挽兒,心中總是落寞。

    如果當初讓挽兒留在"允劍山莊",不帶走她的話,她不會因山間醫療不足而導致生產過後身子骨更是羸弱,就算他們前幾年確是過著神仙眷侶的生活,卻讓她提早離開人世。若是讓劍允照顧挽兒,或者今日他還能聽到挽兒的銷魂琴聲,見到挽兒的一顰一笑,就算她是他人之妻,起碼她是活著的呀!

    世間很多事情就是無法預料,他沒有料想過挽兒當初居然一病不起,從此香消玉殞。原本想孤獨過自己的下半輩子,好好扶養念挽長大成人的,卻沒料到在這偏僻的山莊,居然會出現一名比挽兒更為冷淡的女子,而那名女子的冷然,竟若有似無地牽引著他的心思……

    裴劍晨又將眉一蹙,揚起簫繼續吹奏,企圖阻止自己一再飄揚的想法。

    念挽和著爹的簫聲,用軟軟的聲音道:"是啊,娘說爹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了,又說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所以要我長大以後跟爹一樣。而且娘還說如果爹沒辦法照顧自己,叫我找一個新的娘來照顧你,免得爹天天都很傷心。"

    如是的話,他在挽兒臨終前也聽過她提起,當時的他自認一生一世只有挽兒一個女人,便輕責挽兒的荒唐想法,但是如今……不,他的心情仍舊一如往常,仍然只有挽兒一人。

    他的簫聲高昂了起來,清亮聲音響透湖面,內含著許多心緒,包括掙扎。

    念挽在一旁玩著石頭,一顆顆丟進湖中央,泛起了一圈繞著一圈的漣漪,像極了裴劍晨此時此刻的心情。

    一連丟了幾顆,他突然問著:"爹,你覺不覺得香兒姐姐跟娘好像喔?"

    "嗯?"裴劍晨止住了簫聲,疑惑地看著念挽。"念兒,你怎麼會這麼覺得呢?那個香兒姐姐跟你娘長得完全不一樣呢,哪兒跟你娘很像呢?"驚訝於小兒居然與自己有相似的看法,他忍不住問著。

    這一問,考倒了小小年紀的念挽。他歪歪頭想了想,不明就裡地搖搖頭。

    "不知道為什麼,感覺上就是跟娘有一點像,就是感覺嘛!"

    "喔?你有這種感覺?"

    "是啊,不然念兒怎麼會第一次見到香兒姐姐就一直叫人家給我當娘呢。因為香兒姐姐好像娘一樣,所以她一定是個好人,一定會好好照顧爹的。"念挽小小的臉蛋洋溢著照顧爹爹的神氣表情。

    裴劍晨感動地抱著念挽的小小身子。原本他還以為念兒是瞎胡鬧地隨意亂說話,原來都是為了他這個不爭氣的爹爹呢!

    "念兒,你是一個好孩子,爹知道你是為了爹,可是不要老是一直央著香兒姐姐給你當娘,會嚇著香兒姐姐的。"

    "才不會呢!念兒看香兒姐姐都沒有被嚇到啊!"念挽掙出了裴劍晨的懷抱,辯解著。"而且我有看到香兒姐姐對我笑喔!她笑起來跟娘一樣好看極了,只是她都不說話,不然她說話唱歌的聲音一定跟娘一樣好聽。所以香兒姐姐一點都沒有被念兒嚇到,真的喔!就是那句什麼泰山,什麼臉色的句子啊。"

    "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裴劍晨微笑地道。

    "對對對,就是這一句話,還是爹爹厲害。"念挽拍了拍手又說:"爹,你告訴我,你希不希望香兒姐姐當念兒的娘呀?如果爹爹也喜歡香兒姐姐,念兒一定會'釘裡相助'的。"

    "傻孩子,是'鼎力相助'。"

    "喔!是啦!念兒會鼎力相助的。"

    面對念挽的人小鬼大,裴劍晨敲了敲小兒的頭。

    "你還小,很多大人的事情你都搞不清楚,還說要幫助爹呢!爹和香兒姐姐互不相識,你可別隨便又對著香兒姐姐胡亂說話了,你要想想爹已經有了娘了,知道嗎?"

    被敲了一記的念挽撫著被敲的地方,眼珠子古靈精怪地轉動著,嘟起了小嘴。

    "好吧!爹爹不喜歡就罷了吧,那……爹,念兒能不能喜歡香兒姐姐啊?"

    "當然可以呀!"念挽的童言童語是他失去挽兒之後所剩的安慰了。

    念挽精靈地笑了。爹爹不喜歡香兒姐姐當念兒的娘,可是爹爹卻准許念兒喜歡香兒姐姐當念兒的娘……嘻嘻。

    念挽拾起地上的石子繼續往湖面丟著,裴劍晨的眼睛漸漸飄上了皎潔的月。

    再過幾日又是十五,月兒說圓不圓地高高掛於天際,他彷彿見了挽兒的笑顏與月兒重疊,她溫溫和和地藉著月光,俯視著他與念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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