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於湘
雨織那突然的粲笑絢爛得讓他窒息。那樣的笑容美得懹他害怕。
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
雨織在她的落月軒裡,正可憐兮兮地被催促著去探視玄野的病情。
「他不是說不要緊嗎?那我何必多事?」雨織噘著紅唇,不情願的說。
她當然也為玄野擔心,但他方纔那副神氣模樣,讓人想了就氣。他既然那麼不希罕,她何苦去自討沒趣?
「人是你雇回來的,人家受了傷,你好意思不去探望一下嗎?而且你叔父那條命可是他保住的,說什麼你也得去謝謝人家。」邢夫人苦口婆心的勸道,「方纔我和你叔父都去看過他了,他也只讓我們在門口慰問幾句,就直催我們回來,所以你去看看他也花不了多少工夫。別讓人家笑話我們不懂禮數。」
「好啦,好啦!我去就是。」若她再不答應,恐怕嬸嬸會嘮叨到她耳朵長繭,還未必肯放過她。
邢夫人見遊說成功,總算鬆了口氣,「要去就快,時辰都這麼晚了,再遲可要打擾到人家歇息了。」
瞧嬸嬸一臉滿意的離開,雨織在房裡又磨蹭了半天,才拿了一堆他可能用得著的外傷藥,拖著不情願的步伐往琉璃軒走去。
最好他睡死了,聽不見她的敲門聲。反正她來過一趟就足以向嬸嬸交差。
「玄野,你睡了嗎?」她在玄野的房門上敲了兩下。
應聲而開的門讓雨織大失所望。
「邢姑娘,真是稀客,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玄野斜倚著門,似笑非笑的瞅著她。
雨織覺得他語帶調侃,但念在他負傷在身的份上,決定不與他計較。
「你不會是專程來看我的吧?」
「當然不是。」雨織急忙否認,將捧著的藥往他懷裡遞。「是嬸嬸要我送些傷藥過來的。」
就在玄野伸手接到時,她驀地倒抽一口氣,瞠大雙眸著瞪著他右臂上絲毫未處理的傷口。
「你故作神勇啊?幹嘛不把傷口包紮起來?」雨織嚷嚷著。
他不在意地瞟了傷口一眼,悠哉的說道:「小傷,根本就不礙事。」
「不礙事?!」雨織拉高嗓門,蹙眉盯著那血肉模糊的傷口。「這種傷叫不礙事,難不成要等手臂廢了才叫礙事?拜託你別盡杵在門口,趕快去療傷成不成?」
「是,遵命。」玄野誇張地彎腰鞠躬,然後轉回房裡。
本來送了藥,就算完成慰問的任務,但雨織卻不自主的跟進房,監督他療傷。她看見玄野捲起一袖,將她送來的藥隨便塗抹兩三下就想了事,不自覺地開口制止,「不行!不行!你根本沒認真的在處理,這樣傷口會復原得很慢的。」
聽到自己過度激昂的話語,雨織猛然住口。
啊,她這是幹嘛?玄野的傷好得快或慢干她何事,她急個什麼勁?
「那麻煩姑娘讓我見識一下,何謂認真處理?」玄野向她伸出手臂。
雨織遲疑著,暗責自己多事。
「不敢?還是不屑?」玄野挑眉問道。
替他療傷根本不是她該做的事,跟這危險的人太親近更是不妥。然而她卻不願承認自己的怯弱,於是不得不上前為他療傷。
雨織拿著藥,一副急於畫清界線的模樣,「你為了保護叔父而受傷,我可是衝著這一點才幫你療傷的喔!」
「這我當然知道。」玄野笑著。她對他還是滿懷戒心。
只要把他想成普通人就沒事了。雨織這麼想著,心跳卻不聽使喚的加訴,拿著藥的手也微微顫抖。然而心裡雖慌,她臉上卻不露痕跡,專心一意地只將視線膠在傷口範圍。雖然不看他,卻可以明顯感受到他緊緊跟隨她動作移動的灼熱眸子。
他的眼神讓她心神一震,連忙掉開頭,並努力說一些話掩飾自己的靦腆失態。
「真不知你腦子在想些什麼,這麼嚴重的傷口竟放著不理。叔父和嬸嬸也真是的,他們不是來看過你了嗎?怎麼沒叮嚀你要照顧好傷口?」雨織顰眉仔細的包紮著他的傷,邊叨叨絮絮的咕噥著。
玄野帶著奇異的眼光瞅著她。
她鬆鬆綰著的髮髻有幾綹掉下來,在細頸旁輕輕拂動,黑亮的青絲像沁涼的流泉,將粉嫩的頸與頰襯得更加雪白,柔若無骨的纖纖素手在他身上忙碌著。
「你怎麼變得溫柔起來了?」他含笑支頤。想不到假裝受傷還有這等好處。
雨織忽地停下手,星眸含怒的盯著他,「你的意思是說,我一直都很不溫柔,是嗎?」
「當然不是。」難得能和平相處,他可不想再與她開戰,玄野連忙解釋道:「只是你說起話來咄咄逼人的,讓人招架不住。」
「咄咄逼人?有嗎?」雨織側首想了一下,堅決的搖頭。「我才沒有,咄咄逼人的是你。」
「這樣說來,我們是半斤八兩。」
「瞎說,我才跟你不一樣。」就算她不介意跟他抬槓,可也不會承認自己和他同類。「你去問問嬸嬸和街坊鄰居,誰不說我乖巧可人?」
「這麼說來是我的錯囉?」他好喜歡這樣跟她說話。也許一開頭他們見面的方式太過突兀,才會造成那麼大的衝突。
「就是啊!就是!」雨織連連頷首。「你那樣突然跑過來強迫人家收你當護衛,不被痛罵才怪。你少把責任推到我不溫柔上,我可不接受。」
雨織想起初見他時的震撼,以及與他爭執時他那種要將人吞噬的迫人力量。會不會現在的他只是種短暫的溫和表現,因為他受了傷?
眼見談笑風生的容顏倏然地消失,翦翦瞳眸裡升起瑟縮的懼意,他突然有種留不住美麗事物的遺憾與心痛。
「我說過了,你不用怕我的。」他的手輕拂著柔膩粉頰。他喜歡這種觸覺。
「我才不怕你!」雨織一把拍掉他的話,「我討厭你說一些自以為是的話,更討厭你貿貿然闖進來,硬逼著我做措手不及的決定。討厭!討厭!」
其實,她最討厭的是自己。方才一切不是都很好嗎?為何要一手毀掉呢?她到底在害怕些什麼?他明明說的是實話,為什麼自己就是忍不住想臭罵他一頓?
「對不起,你說得對,我一點也不溫柔。」雨織丟下這麼一句話,就往房門口跑去。
「等一等。」玄野一個箭步上前抓住她。他不知道自己在想做什麼,只是覺得不能讓她這樣走掉。
呀!她又落淚了。
「別哭!」他對這種星界裡少見的淚水感到無措,胸口刺痛的感覺更讓他混亂。他想像今天早上在曲廊那樣緊緊的擁著她、吻她,但又怕會惹她發怒。
他到底該怎麼辦呢?他空有一身法力,卻什麼也做不了。
「不干你的事,放手啦!」雨織怎麼也甩不開被他緊抓住的胳臂。
「你不哭,我就放手。」
雨織胡亂抹了一把臉,算是把淚拭淨,忿忿地瞪著他,「我不哭了,你放手。」
「剛剛不是還談的好好的嗎?怎麼說走就走?」玄野還是沒放開她。他真不知道自己幹嘛低聲下氣的?他可不記得曾用過這種口氣與人說話。
不過這招倒是挺管用的。雨織怔怔的望著她,好像忘了方才哭嚷著要離開。
他不那麼狂妄霸道的時候,真的是挺魅人的,讓她害怕的炯炯黑眸像燦燦繁星閃爍著;那種以銅強鐵壁向她壓迫而來的氣勢也不見了。
「你的傷我已經包紮好了,而且這麼晚你也該休息了。」雨織用力掙開他的手,卻沒有移動腳步。
「怎麼了?」他俯首,想看清她的表情。
雨織垂首,遲疑地輕咬紅唇,半晌才歎了口氣,仰首用澄清明亮的眸子直直地望進他眼底。「好吧!我承認我怕了你,尤其是你惡狠狠地瞪著我的時候,我更是怕了要死。」
她大大鬆了口氣,終於把真正的感覺說出來,心裡舒坦多了。就算他會看不起她,她也不在乎了。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我還以為是什麼呢!」玄野啞然失笑,「你放心,就算我用惡狠狠的眼光瞪著你,也絕不會做出傷害你的事。不過日後我會小心謹慎,盡量不用惡狠狠的眼光看你。」
「還有,不准有怪異的舉動。」他今天心情似乎特別的好,她得乘機一次把話挑明了講。
「什麼怪異舉動?」玄野擰著眉,不知她在說啥。他的毛病好像突然變多了。
「嗯……嗯……」雨織支吾半天才紅著說:「就是今早你在曲廊上做的事,你……」她雙頰染著灼灼紅暈。笨!她真不該再提這子事的,就當從沒發生過就好了嘛!
玄野看著嬌羞滿面的她,終於恍然大悟。可是,他卻突然好想做她正下令禁止的事。
「你說的是這個嗎?」他迅速在她唇上吻了一記。
雨織驚跳開來,拚命抹淨雙唇,邊喊道:「才說不許,你又來。」
「最後一次!最後一次!」玄野笑著宣稱。他知道這話當然不可能被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