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柚木響
怎麼可能不變？在發生了今晚的事後，他們該怎麼面對彼此？往後該用什麼態度相處呢？
「妳別想太多，順其自然就好了。」
順其自然？怎麼順其自然？
她再也不能自然地面對石宇青……她再也不能理所當然地當石家的女兒……再也不能……
＊＊＊
平穩的呼吸聲緩緩響起，王怡晶睡得很熟，可石羽欣始終是清醒著的。
天快亮了吧……她看望著輕輕飄動的窗簾暗付著。
她掀開棉被走下床，王怡晶捲住棉被翻了個身，並沒有因為這點小小的震動而驚醒。
已經五點了，天還是黑的。
石羽欣走至窗邊，拉開窗簾探向窗外。
雨已經停了……不曉得什麼時候停的……
她輕輕推開陽台的門，靜俏地走出去，想藉屋外清涼的空氣，拂平她煩亂不安的心。
王怡晶家是棟三層樓房，有個用籬笆圍起來的前院，院裡種著一些品種不同的花草，在黑夜裡看起來卻只是一團一團的黑，就像她此刻的心境。
石羽欣不知不覺歎了口氣，在下過雨的清晨，聽來格外清晰。
她的歎氣聲甫落，庭院一角有團黑影震動了一下，一道人影突然竄出，她驚嚇地往後一跳，縮身躲在陽台角落，雙手摀住差點驚呼出聲的嘴，心臟狂跳著。
是他！他怎麼會在這裡？
「羽欣？」黑暗中傳來石宇青輕聲的呼喚，「是妳嗎？羽欣。」
她緊咬著下唇輕輕顫抖著。
「我知道妳在那裡，出來跟我說說話好嗎？」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妳原諒哥哥好嗎？」
「……」
「妳想要打我、罵我都可以，但是不要不理我……求求妳出來跟我說說話好不好？」
「……」
「我是混蛋！大混蛋！」石宇青突然激動地咆哮著。
「夠了，不要這麼大聲叫，會吵醒別人的。」
石羽欣驚慌失措地現身制止他，幸好光線暗暗的，她看不清他的臉，否則她可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妳終於肯出來了。」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語氣冷淡地問，心卻像火在燒。
「我是來接妳回去的。」
「小晶不是說了我要在她家住一晚嗎？」
「我知道，媽告訴我了。」
「那你還來做什麼？」
石宇青一陣沉默。
「你什麼時候來的？」石羽欣打破沉默問道。
「剛來。」
「天還沒亮啊。」
「我怕妳又跑了。」
石羽欣心一揪，艱澀地低喃，「傻哥哥……」
事實上，當石宇青打電話回家得知她在王怡晶家時，就一刻不容緩地衝過來，他確實怕她半夜偷偷地溜了，第一次這麼強烈地感到惶恐與不安，彷彿她就要從他眼前消失似的。
「跟我回家吧。」
「我自己會回去。」
「我等妳。」
「不要，你快回去。」
「我知道妳因為昨天的事非常生氣，大概開始討厭我了，我不想這樣，我真的是瘋了，怎麼會……我保證，以後絕對絕對不會再喝酒了，妳原諒我好嗎？要是妳以後都不理我，我會痛苦死的……」
石羽欣連忙轉身背對著他，眼淚撲簌簌地流下來，身體微顫著。
她怎麼可能會討厭他呢？她是太喜歡他了，喜歡得無法自拔……真正痛苦的人是她啊！
「我……我現在……沒辦法看見你……你走……走……讓我一個人想一想……等我想好清楚了……自然會回去……」她極力壓抑著快要失控的情緒，顫抖著聲音說。
石宇青黯然地看著她嬌弱的背影，心灰意冷地歎了口氣。
「好吧，我先回去，妳……要早點回來。」
石羽欣聽著庭院的門開了又關，腳步聲停停走走，漸行漸遠，終於消失在逐漸明亮的晨曦之中。
＊＊＊
在王怡晶家用過晚飯，石羽欣稱謝道別後，硬著頭皮返回石家。
「妳可回來了，要出去怎麼都不說一聲呢，不曉得家人會擔心嗎？」
她一進門，石守敬便神情嚴肅地訓斥著。
「你們兄妹倆還真是一個樣，到哪也不說一聲，昨天下那麼大的雨還跑出去，快半夜才打電話說不回來，害妳媽有多擔心知道嗎？」
石羽欣靜靜地聽著父親的責難，卻沒因此而覺得更難過，因為她此刻的心境早巳沉在深深的谷底，這點小小的衝擊激不趄一點漣漪。
此刻她懸念的、緊張的、害怕的，是看見石宇青，她低著頭不敢四下張望，只怕不小心撞見了他的表情、他的眼睛。
「……也不想想一個女孩子晚上在外面有多危險，以後超過八點就不准出門了。」
這時林敏卉從樓上走下來，一手捧著冰袋，一手端著一碗沒吃完的粥，神情顯得很疲憊。
「羽欣回來啦。」她的聲音聽有來同樣疲憊無力。
石羽欣抬起頭望向母親，眼神裡滿是愧疚。
「他怎麼樣了？」石守敬問著妻子。
「燒退了，吃完了藥，好不容易睡著了。」
聞言，石羽欣一陣驚慌，焦急地問：「哥哥怎麼了？」
「早上回來的時候全身都是濕的，不曉得跑去哪淋了一夜的雨，發燒到四十度，差點並發肺炎。」
石羽欣倒抽吸了一口氣，臉色倏地慘白。
天啊，他竟在那站了一夜！
「昨天打電話回來說要在朋友家過夜，也不曉得他究竟跑去哪了，真是的，你們這些小孩真是讓人擔心。」林敏卉緊蹙著眉，滿臉的擔憂。
「妳也累了一天，先去休息吧。」石守敬體貼地接過她手中的東西，轉頭對女兒說：「幫忙把廚房整理一下，上樓的時候小聲一點，別把妳哥吵醒了。」
「羽欣，明天妳去學校的時候順便幫哥哥請假，我看他還是在家休息一天比較好。」林敏卉邊說邊用眼神取得丈夫的同意。
石羽欣緊咬著顫抖的唇瓣，無聲地點點頭，只怕一出聲，強忍的淚水就會奪眶而出。
她快步走進廚房，扭開水龍頭洗著碗盤，但她的一顆心早已飛到樓上去了，她想馬上衝上樓，可不知為什麼心裡竟覺得害怕。
當她輕輕推開石宇青的房門，小心翼翼地走到床邊，看著他因生病而顯得憔悴的臉龐時，終於忍不住淚流滿面，坐倒在床邊無聲地哭起來。
對不起……都是她不好……她不應該貪得無饜……她怎麼可以不滿足於當他的妹妹……老天爺一定是在警告她……可是祂為什麼要懲罰他呢……
天啊……她以後不會了……再也不敢想了……只要當他的妹妹就好了……只要當妹妹就好了……其它的她都可以不要……不要了……
石羽欣趴在他的床邊，哭累了就盯著他的臉龐，然後又哭，就這樣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當清晨的第一道曙光透過窗簾射進來時，石羽欣緩緩睜開眼，哭腫的雙眼隱隱發燙著。
石宇青還沒醒，不過呼吸平順，臉色也好了一點。
她伸手摸摸他的額頭，一點也不燙，燒應該全退了。
這時，石宇青眼皮動了動，慢慢地睜開眼，當他看見石羽欣時，身體明顯地一震。
他眨也不眨地盯著她的臉，彷彿怕一眨眼她就消失似的。
石羽欣被他的眼神看得臉紅心跳，暗恨自己控制不住心裡的魔鬼，讓它這麼輕易地就擾亂了她的意志。
她強裝出笑臉，用一如往常的語氣說：「哥，你醒啦，燒已經退了，還覺得不舒服嗎？」
石宇青沒點頭也沒搖頭，仍然一語不發地盯著她。
「你嚇壞我了，我不是有拿傘給你嗎？怎麼還會淋得一身濕？」
「……」
「你是不是在小晶家門口站了一整夜？」
「……」
「你真是傻瓜，哪有人像你這樣，要是我昨天一整天都不出來，那你是不是要站在門口一整天啊？」
「……」
「媽媽說你發燒到四十度，還差點並發肺炎，真是嚇死我了，以後不要再做這種事了。」
「……」
「你怎麼都不說話，不舒服嗎？」石羽欣擔憂地問道。
石宇青雙眸緊鎖著她，眼裡閃過異樣的光芒。
被他的目光看得手足無措，她站起身說：「我不要吵你好了，你再睡一下，我下去看看有什麼東西可以弄給你吃。」
見她轉身欲走，石宇青霍地從床上跳起，緊拉住她的手。
「別走。」
石羽欣回頭看著他，大吃一驚，石宇青的眼裡竟閃著淚光。
「哥，你怎麼了？」她焦急惶恐地問道。
「我以為我失去妳了……」
聞言，石羽欣不禁熱淚盈眶，不假思索地抱住他。
「你怎麼會失去我，我是你的妹妹呀，一輩子的妹妹呀！」她嘶啞著聲音說，胸口一陣疼痛。
「妳不生我的氣了嗎？妳原諒我了嗎？」
「不生氣了，我怎麼會生氣呢，你是我的哥哥呀，我最喜歡……最喜歡的哥哥呀！」
石宇青雙手緊緊環抱著她，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著，緊咬著的唇瓣就要滲出血絲來。
這是他第二次靠在她身上哭，卻是第一次因害怕而顫抖。
他害怕失去她……
如果沒有了她，他的世界會崩潰，他的靈魂會發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