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應廣璐
夜間練劍是文左烈多年來的習慣。
一聲低嘯有若龍吟,文左烈手上的名劍離鞘而出,室內頓生漫漫劍雨,第一式蛟龍出海,第二式大鵬展翅……一直練到揮汗如雨下,他才略微喘口氣。
今夜是怎麼回事?第四十九式練不好也就算了,但若第一式到第四十八式都練不順暢,就太不應該了。適才練劍的時候,總有一個飄飄渺渺、似夢似幻的影子,縈縈繞繞,徘徊不去,讓他的注意力無法集中。他細細思索,又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那使他分心的、盈懷的、飄渺的影子是什麼?
文左烈收起劍,步出密室外,這才發覺東方已經露出曙光,鳥鳴開始在枝頭此起彼落了。文左烈猶自佇立著,出了神;直到一串冰冰涼涼、圓圓滾滾的露珠,由他的頭上跌下,落入衣袖中,他才猛然的驚覺到天亮了。
他抬起頭看,發覺自己正站在一株杏花樹底下,剛剛那串露珠,就是由杏花瓣上跌下的。那一簇簇的杏花,沾滿了夜裡的露珠,在朝陽的照射下,散發奪目的光采,而朝陽下的杏花,嬌妍勝於朝雲。他的心頭陡地一震。
「啊!」他輕呼了一聲。練劍時飄忽的影子,原來就是客棧裡遇到的姑娘。
那對脈脈含情的如夢明眸,教人難忘。他摘下一枝杏花,拿回書房,養在瓶中。整個黎明他對著杏花,深深的望著、瞪著,似乎在思索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長到這麼大,他從不曾有過這樣的心境,不曾有一個女孩攻進他的心房,此刻,他平靜到近乎死水的心湖大不如從前,不止像一顆小石子丟進湖心,只泛起陣陣漣漪,比較像一塊巨石投入湖心,掀起的是大波浪。
突然,他像下了很大的決心般,重重地往桌上一拍,站起身來,喃喃自語:「我要去找她!」至少知道她的名字,不然連想的是誰都不知道?
走到窗邊,打開紫檀木花格窗,往外瞧了瞧。天還不算太亮!他有些心急。
就怕她離開客棧走了。
小二不理會武破雲的抗議,堅持要她們住落花苑,否則請到外面喝西北風。其實,武破雲也只是做做樣子,落花苑不但像皇宮有衛兵巡邏,而且房間清雅,采光良好,就連茶水也不是一斤一文錢的荼渣泡的、而是杭州上好的龍井;更重要的是,皇族般的享受,平民化的收費,這麼好的事,哪有拒絕的道理。
但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那男子會對她們這麼好,安的是什麼心?她用肚臍眼想就知道——討好雪個,第一印象很重要,因為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
「雪個,你要小心那個多事的男子。」武破雲煞有其事地說。
「啊,他怎麼了?」雪個詫異地問。她覺得他滿像傳說裡的英雄人物,俊偉、魁梧、內斂,彷彿一個瞪視,就能把敵人嚇到破膽。
武破雲將眉一挑,「他呀,對你有歹念。」
「瞎說,你不要把別人的正義感想成有所企圖。」雪個笑說,「還有,你怎麼知道他對我有意思?說不定是對你。」破雲老以為天底下的男人都對她有非份之想,她哪有那麼大的魅力?
「你真的很遲鈍!他看你的時候,那種驚艷的表情,你沒看出來?」武破雲自嘲似地笑了笑,「他看我可沒像失了魂的樣子。」
「他有你說的那個樣子?」她有些不可置信。她只看了他一眼,很短暫的一眼,在這個年代,女子是不能正視男子的,否則會被認為是淫蕩,所以她不敢多看他第二眼,以致不知道破雲說的情形。他真如破雲說的……她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那個人不像看女人會看到流口水,他似乎不把女人看在眼裡。
「不要被他的外表欺騙,我敢說他是多情種,一定有很多女人為他傷心。」破雲撇撇嘴。
「你怎麼看出來的?」雪個張大了眼。
「直覺。」其實,說直覺是不負責的說法,因為,她認識的男人寥寥無幾,除了師父和師伯、師叔外,就剩下曾是假男人的風波臣,她對男人根本是一無所知,和雪個同等級。但是,她對所有想接近雪個的男人,就是有一層戒心。
「直覺?」女人的感覺向來靈驗,可是她的跟破雲的感覺卻有了分歧,她覺得那男子不像多情種。現在該相信誰的?
「聽我的準沒錯,不要上了那男人的當,他是那種始亂終棄的負心漢。」破雲越說越起勁。基本上,她對男人沒一點好感,尤其是俊男;鎮上的香蓮就是很好的例子,她相公士美進京趕考高中後,休妻信一封,另娶相國之女。
她更佩服風波臣,居然肯跟三千個女人共用一夫,真不知是愛情的偉大?還是女人太傻了?
「不知我們要待在這裡多久?他知道我們住的地方,要是糾纏不清,怎麼辦?」雪個心慌了。她被破雲的話嚇到,相信了他不是好東西。
「有我替你把關,他絕對接近不了你。」破雲拍拍她。
「好討厭,女子出門就是有這種令人厭煩的事。」雪個悻悻地說。
「你喲,叫你不要來,硬要來,沒一點保護自己的能力,長得又美呆了,開始有麻煩了吧。」破雲有些嗔怪。當初,她很不贊成讓雪個來,可是,風師叔一臉的賣關子,又說雪個非來不可……到底有什麼玄機?她猜不出來。
只有一件事可以確定,帶雪個出門真的是很吃力的事,又要小心她受風寒,又要顧慮她身體的狀況,一路上,她們走走停停,從函谷關到臨淄原本最慢一個月就可以到達,她們卻走了快兩個月,比老太婆走得都慢。
還要趕蒼蠅,這點她從不懷疑。雪個貌賽西施,垂涎她美色的蒼蠅,應該不只一隻,會陸續飛到。
「我只是想為波臣盡一份心力。」雪個委屈地說。她知道自己帶給破雲很多不便,沒有她,破雲早就到臨淄了,說不定也盜取到了金雞箏。
封勝世家的人很自私,又沒俠義心,連巽太子親自帶萬兩黃金來買金雞箏,他們都敢欺君,推說沒有,所以,她和破雲才決定用偷的。
「我不是在責怪你,唉,我夜闖封勝世家時,留你一個人在客棧,實在放心不下,要是有壞人趁虛而入……」破雲咬了咬下唇,不再說下去。
「落花苑有人在巡守,很安全的,而且你要是不在,我就躲到床底下等你回來。」雪個天真的說。
她有雪個不知愁的一半就好了。「我明天夜探封勝世家。」破雲突然這麼說。
「這麼早?會不會太草率了?」雪個錯愕地說。
「在你還沒有造成轟動以前,我行動起來比較不會分心。」破雲的憂心寫在她臉上。可不能救了波臣,卻賠了雪個。
「我不會造成你的負擔,這段期間,我絕不踏出房門半步,這樣就不會招蜂引蝶了,破雲,先觀察一段時間,好不好?」雪個央求。
武破雲搖頭,「就明晚。」她是很固執的。
「破雲,你忘了武師叔說封勝世家是龍潭虎穴,不是那麼好闖。」雪個吞吞吐吐地說,「你要是有個閃失,那我怎麼辦?」一層水霧遮住了明亮的雙眸。
「不會那麼倒楣啦。」武破雲擦拭她的淚水,「真要有危險,風師叔會卜不出來?」
「話是沒錯,但,我們還是先想辦法混進封勝世家。」雪個吸了吸鼻子。
「怎麼混進去?除非你嫁給文湖星的兒子。」武破雲起了個捉弄她的念頭。
「人家跟你說正經事,你卻在開玩笑。」雪個噘起了小嘴。
「我也是說真的,不過,聽說文左烈和司徒家的千金訂親了,你只能當小了。」一路上,她打聽了不少封勝世家的事。
雪個微微咬著扁貝的門牙說:「好吧,只要能拿到金雞箏,叫我做文左烈的妾也可以。」為了波臣,這點犧牲不算什麼。
武破雲噗哧一笑,「真好騙!我跟你說笑的,你這麼美,只能當大,不能做小,而且你老公要是敢納小的,我就幫你閹了他。」雪個人是美呆了,可惜人也有點呆,玩笑話和正經話都分不出。
雪個微微把眼一瞪,「你最壞了,就會騙我!」
「誰教你那麼好騙。」武破雲做個鬼臉,「你未來的相公,一定要通過我這關,免得你被人騙去都不知道。」雪個太單純了,不曉得男人都是一肚子壞水。
「我才不想嫁人。」雪個的聲音仍是那麼的輕柔,但語氣卻很堅決。
這句話波臣也說過。」武破雲笑說。她一直這麼覺得——她才是她們三人裡最有可能不出嫁的,不是因為她沒波臣、雪個漂亮——其實,她也沒差到哪裡——只是因為練功的關係,體格沒她們婀娜,膚色也較黑。
愛情,她不是沒期待過,只是,要被她看上,武功又強得過她的男人,在中原幾乎沒有。她師父武岳陽可是中原第一高手!做為他的傳人,她的劍法已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只是內功修為還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