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應廣璐
「並非兒臣推托,兒臣只想找一位心意相通的太子妃。母后,你也曾青春年少,你也有你的情愫,為什麼不能理解兒臣?」那些女人在他那裡不過是想尋求恩寵、地位、權勢、金錢,她們媚他、順他、怕他,就是不愛戀他;但這也不能怪她們,她們自小被調教成用美色取寵,只會爭風吃醋、唱歌跳舞。和她們在一起,感覺像嫖客與妓女,只有男歡女愛,而這不是他要的男女關係。「選妃不僅門第、容貌、才能、性情要能與你匹配,還要如你意,這樣的太子妃,我給你一年的時間去找,如果找不到,我這有幾位候選人,到時你要從這裡挑,我已經做很大的讓步了,不要再孩子氣。」皇后下了最後的通牒。「噢。」巽太子低應了一聲。他能說不嗎?
「既然不反對,就退下吧。」
「兒臣告退。」快到用膳時間了,他也該回養心殿。
晚膳過後,巽太子心情煩躁地在養心殿外的陽台上走來走去。
迎面走來一群人,走在中間的是風波臣,一群宮女簇擁著她,有說有笑的。但一看到巽太子那張陰鬱的臉,那群宮女一溜煙不見了。風波臣橫他一眼,「你看你,你的臭臉把我的愛慕者都嚇跑了。」
巽太子沒心情理她,只是緊皺眉頭,負手在身後快步走著。
「找不到太子妃也不用這麼鬱鬱寡歡。」她對著巽太子的背影喊話。
他轉過身來,愁眉不展,「叫你娶俗不可耐的女人,你會娶?」
「我不會,但要是我讓庸俗的女人藍田種玉,我會負責,誰教我風流,圖一時快樂。」她聳聳肩的說。男人只顧著享樂,若叫他負責任,跑得比誰都快。「我也會負責,跟我上過床的,都有冊封及俸祿,不過太子妃不一樣,康妃不夠資格。」風波臣好像是來找他吵架生事端的。「你以為什麼嬪啊、妃啊、才人的名稱,和錦衣玉食對她們是很大的恩惠?你有沒想過,你奪走了她們的清白,從此不聞不問,她們情何以堪?你只想到你的愛情,那她們的愛情呢?全都埋莽在你手裡!」她辛辣地說。「她們都是我合法的妻子,有夫妻之實也是天經地義的事,你卻講成我在欺負她們。在男尊女卑的社會,丈夫就是妻子的天,她們只能接受你覺得忿忿不平的待遇。」他並沒有不尊重女性,只不過社會風氣如此,而女人也甘於臣服男人。很少有男人會為女人說話,風波臣……他的懷疑不是沒有道理。
「全是一群豬!」風波臣從齒縫裡迸出這句話。
「罵到你白己了。」巽太子突然笑道。
「我才不是豬。」她把臉扭了過去。
「你在罵的不是男人嗎?為什麼你就可以不算在內?」只有一種可能,她是女人!「不齒與你們為伍。」風波臣甩甩袖子,揚長而去。
天邊門出了第一顆星,巽太子望著它。
它似乎在跟他眨眼,暗示他該行動了!
院子裡一隻袖珍小貓,毛色黑白交錯,看起來像出生不到兩個月,惹人憐愛地在草地上嬉戲,不管是彈跳的蛐蛐,還是飛舞的粉蝶,什麼都要招惹,淘氣得不可理喻。一轉眼,那隻小貓爬上了欄杆,由欄杆又爬上了葡萄籐架,在糾纏綿延的枝葉間,蹦跳不停。因季節正逢深秋,枝葉枯萎,禁不住它的摧殘,過了一會兒便枝斷葉落,平空把那隻小貓摔了下來。它在地上滾了幾圈,歪著頭發愣,彷彿弄不清是怎麼回事。真是稚態可掬,風波臣見狀,忍不住哈哈大笑。
養只小貓也不錯。風波臣跨過欄杆,心生捉貓之念,跟著小貓亂竄。
不知何時她有了旁觀者,草坪旁一群鶯鶯燕燕,刺眼的陽光正好照在她的臉上,只見那五色續紛、映光生輝的衣飾,更讓她辨不出妍媸老少。風波臣半瞇著眼,朝她們粲然一笑。不笑還好,她這一笑,像滿園蝴蝶紛飛似地,旁觀者一湧而上,七嘴八舌地問長問短,她都不曉得該聽哪一位。「風公子,最近都沒看到你。」
「風公子,我的命盤算好了嗎?」
「風公子,什麼時候再去西廂玩?姊妹們都好想你。」
風波臣張著嘴巴,不知該回答哪一句問話,只好不住地點頭。視線掃過釵光鬢影,落在人群外一位美少女臉上,四目相接,那名美少女臉一紅,立即轉身跑開。也許是太過慌亂,疏忽了腳下一塊活動的青石板,美少女驚呼一聲,整個身子便往一旁跌了下去。
其他女子見狀,驚叫:「公主——」
風波臣趕緊飛身救美,動作既急且快,將公主攔胸一抱,剛想張口安撫,哪知臉上便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掌,火辣辣的,好生疼痛。風波臣氣壞了,「你怎麼打人?」
公主杏眼圓睜,嘴嘟著,板著一張臉,「不只是打你,還要將你打人天牢,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無法無天!」原來公主誤會她乘機揩油,有意輕薄。風波臣連忙解釋道:「公主,你錯怪人了,事情發生得大突然,慌亂間也沒注意男女禮防,真的,我真的沒感覺是碰到哪裡。」她這一說,令公主的臉漲得更紅。他的意思是她發育不良羅?
「你……你好可惡,得了便宜還賣乖。」說著,公主眼中淚光隱現。
沒想到風波臣竟是這種人,那天他和皇兄去見母后,她躲在珠簾後望了一眼,就這一眼,她便對他大為傾倒。天荒地老情,有時會在一瞬間鑄成,從那時起,風波巨俊拔儒雅的影子便常常闖進她的夢境。她憧憬著能和他面對面,憧憬著他也如她一樣,對她一見鍾情。豈知,相見不如不見,也在一瞬間,她不曾開始的戀情就結束了。
一份幻想,不去動它還好,一日破滅,她有些不能承受。她不禁哭了,放肆地哭著。看她氾濫的淚水,風波臣連忙遞上一條手帕,語帶歉意地說:「對不起,我連話都說不好,任憑你處置好了,只希望你不要再難過了。」真笨,話都不會講。風波臣一直在心裡怪罪自己弄巧成拙的言行。她的話似乎起不了作用,公主依舊抽抽噎噎的,風波臣求救地看著身旁掩著嘴笑的宮女們。過了片刻,一名宮娥終於為她說話了,「公主,你弄擰了風公子的話,他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對啦,公主,他絕不是那種下流胚,他只是急著救你,手放錯位置而已。」「噢,是這樣……」公主應著,她噙著淚取過風波臣遞上的手帕拭淚。
「好了,沒事了,沒事了,公主原諒你了。」一名宮娥拍拍風波臣的背,「快謝謝公主呀!」「多謝公主不罪。」風波臣優雅地作個揖。
「我也有不對,我應該謝謝你扶我。」她不哭了,此時她的心情和片刻前大不相同。釋懷的心情,顯現在那流轉的秋波、開展的雙眉上,而且臉色也變得白裡透紅,艷光四射。她喜歡這位小美人公主,不像先前遇到的其他幾位公主那樣嬌貴、蠻橫。風波臣含著笑問:「敢問公主稱號?」
「我是無雙公主,巽太子的胞妹。」她嫣然一笑,頓上浮現兩個極深的酒窩。「草民風波臣!」
無雙公主打斷風波臣的話,雀躍地說:「我知道你,你是哥哥請來救母后的。」宮裡,大概沒有一位女人不知道他是誰,以及他是來做什麼。無雙公主朝他福個身,「母后的病,拜託了。」「草民理當盡心盡力。」風波臣自信的說:「公主放心,只要妖僧一作法,草民就會把他揪出來,皇后很快就能恢復正常。」「我對你很有信心,只是還是要小心點,不要太大意。」無雙公主叮嚀著。上天保佑,他不要出什麼差池。「謝謝公主的關心,草民會小心的。」無雙公主的擔心是多餘的,假以時日,她一定會證明給所有人看。無雙公主怯怯地問:「聽哥哥說你的人物畫畫得很傳神,什麼時候有空幫我畫一幅?」她要多製造和他相處的機會,以觀察他是不是值得托付終生。「承蒙公主不棄嫌,就明天中午,我們在養心殿的御書房見,好嗎?」
「好。」無雙公主欣然地答應。
「風公子,風公子。」小安在人牆外喊。要找風波臣,只要到有女人聚集的地方找,準沒錯。人牆自動讓出一條路,風波臣走了出來,「小安,有什麼事?」
「你又忘了時間,該用晚膳了,太子殿下和客人在等你開動呢。」太子對風波臣澧遇有加,當然,箇中原因耐人尋味。風波臣轉頭對無雙公主說:「公主,告辭了。」今晚巽太子設宴,要她結識一些朋友。「嗯,明天見。」
待風波臣和小安離去後,無雙公主像一隻蝴蝶款款而飛似地,輕盈的身影,忽而到東忽而到西,她太快樂了。時才薄暮,而廳上已是燈火輝煌,人聲嘈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