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尹安芝
炎熾沒再答話,盤腿端坐,緩緩閉上眼睛,開始運功調息。
鏤月喟歎一聲,快步去了。
第九章
守候著床邊昏迷不醒的人兒,鏤月完全亂了方寸。
從沒見過這樣奇怪的症狀,她本以為炎熾是純粹受了內傷,再加上動了怒氣才會造成突然昏厥的情況,誰知在替他把脈之後才發現他的脈象紊亂,氣息微弱,全身燒燙不已,像是走火人魔了。
她雖是大夫,但她不懂武功,根本無法幫他。
眼見他性命垂危,她卻束手無策。
「讓我三番兩次為你憂心如焚,你便開心了嗎?」
她鼻子一酸,不禁悲從中來,流下傷心淚,淚水沿著粉頰緩緩滑落,落在炎熾的手心。
「你明知道,我是關心你的,為何不聽我說……」與其說她是在責怪炎熾,倒不如說她是在怨恨自己。
恨自己為何拿不出勇氣接受炎熾的感情?
在生活上她是這般獨立,在感情上她卻是這般怯懦。
「炎熾……炎熾……」輕喚著他的名,她喃喃道:「只要你醒過來,不管你再用怎樣的目光瞧我,我都不會再躲了,不會
再逃避了……」
但床上的人兒一動也不動的,毫無反應。
揩揩淚痕,鏤月定下心神,自言自語道:「不對,我得趕快找人來幫忙才行,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出什麼意外。對了,絕代武館的師父武功極高,說不定他們會有辦法……」
想到這裡,她放開炎熾的手,準備起身離去,卻在這時,她聽見了輕輕的呻吟聲。
心中一震,她立刻回頭查看,發現炎熾醒了。
驚訝、高興又疑惑的一瞬間,淚水再度湧出,濡濕了眼眶。
炎熾在她的攙扶下緩緩坐起身來,見她雙睫承淚,不勝激動的模樣,他心中有些罪惡感。
不過,這是善意的欺騙哪。
不這樣,怎麼突破她的心防?
「哭什麼?」他輕柔的目光鎖住她的嬌顏,明知故問,同時握住了她的一雙柔荑。
鏤月一聽,趕忙舉袖揩去臉上殘餘淚痕,「我……沒事……」不想讓他擔心,也不想讓他知道她失態了。
多難為情啊!
「你覺得怎麼樣?」她最關心的還是他的傷勢,她不要他有任何閃失。「你剛剛突然暈厥,嚇壞人了。」
他笑著瞅她,「已經不礙事。」
「是嗎?」
鏤月再度為他診脈,發現果然如他所言,脈象已恢復正常,她這才鬆了一口氣,可是她還是有些疑問。
「剛剛你究竟怎麼了?」
他濃眉一挑,隨口胡謅,「大概是受了內傷又在怒火攻心的情況下強行運功的關係,導致自己差點走火入魔,要不是隱約聽見你的呼喚,讓我定下心神來運氣調息,恐怕凶多吉少——」
「別胡說!」鏤月輕聲斥道,不想再聽到不吉利的話語。「你先躺著休息吧,我去幫你燉補藥。」
見她要起身,炎熾隨即伸手將她拉住,順勢一扯,便將她拉至胸前。
鏤月瞧著他那張近在眼前的俊臉,胸口一熱,俏臉立刻綻了楓紅,她下意識要掙脫炎熾的懷抱,炎熾卻抱得更緊,他灼熱的目光燒得她的心都快沸騰了。
「別走。」
他的聲音低沉,溫柔卻又透著一絲落寞,教她聽了,心都揪緊了。
「可你的傷……」
「不重要。」炎熾捧起她的臉,一字一句發自內心的向她表白道:「我愛你,無可救藥。」
「啊……」鏤月沒想到他會這麼直接的傾吐心意,含羞斂眉,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才好。
回應也不是,回絕更不是,可她確切知道,他的濃情熾意不容她再用無謂的矜持來傷害了。
「鏤月,你是在意我的,對不對?」
鏤月遲疑了一下,終究是微微的點了點頭。
她對他的在意,早在剛才他暈厥時表露得一覽無遺了,不是嗎?
炎熾在她額際親吻了一下,眸底綻著欣喜的光芒。「相信我,不用多久,你一定會愛上我。」
「這麼自信?」
「當然。」
「自大狂!」鏤月嬌嗔了一句,輕輕將他推開。雖然她接受了他的感情,可那不代表,他可以逾越了。
炎熾凝視著她,不滿的蹙著眉,半正經半開玩笑的道:「以後,我每天多抱你幾回,讓你習慣。」
「休想。」她笑著橫了他一眼,起身離開了床沿。
「我去替你煎藥。」除了羞怯之外,她仍是放心不下他的傷。
炎熾微一頷首,沒再表示異議,讓她去了。
再婉拒,她可要生疑了。
至於他方才「善意的欺騙」呢?就讓它成為永遠不可說的秘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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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之後,鏤月端了碗熱騰騰的藥湯過來。
「趁熱喝了吧。」她來到床沿坐下,將藥遞給炎熾。
炎熾伸手接過,—仰而干,目光卻瞧也沒瞧那藥湯一眼,始終停留在鏤月姣美的臉上。
「跟我去西洞庭山吧。」
「啊?」乍聽之下,鏤月有些錯愕。
炎熾擱下湯碗,轉而握住她一雙柔荑,表情十分認真,「我已在那裡找好適當的居處。鏤月,跟我去吧。」
「為什麼要去那裡呢?」她不明白。
「西洞庭山是飄渺幫的勢力範圍,兩幫敵對,四溟幫的人很難踏進一步,你在那裡,我才能放心。」
「喔。」她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但隨即抬眸問他,」炎熾,你還是要找水茉晨報仇嗎?」
炎熾默然頷首,別過頭去。
「算了好不好?」
「不行。」他說得堅決。
這仇非報不可,不管是用怎樣的方式。
「炎熾……」鏤月不死心,還想再勸他。
「就這件事我不能答應你。」炎熾回過頭來,直視著她,「你放心,討回公道之後,我便不再沾惹四溟幫。」
鏤月一聽,不禁在心中歎道:就怕四溟幫的人不會放過他了。
沉默了半晌,她道:「你給我幾天的時間,若想不出更好的辦法,我一定不阻止你報仇,好嗎?」
眼見說不動他,只好先使用拖延戰術再說了。
炎熾微微蹙眉,沒有答話。
「好不好嘛?」鏤月懇切的瞧著他,試圖緩解他太過強硬的脾氣。「只是多等幾天而已呀!」
猶豫了一下,炎熾無奈答應。
「好吧。」
得到他首肯,鏤月欣然一笑,總算稍微寬心了。
但她一想到即將要與他前往西洞庭山,而她連他的出身來歷都不清楚,這似乎不太公平。
「炎熾,跟我說說你的事好嗎?」不是不相信他的為人,只是她需要瞭解他的一切。
瞭解他,才知道怎麼和他相處,甚至,她才知道該用什麼方式愛他,不是嗎?
炎熾笑著瞅她,「你想知道什麼?」
「你的身世、你的親人,還有你這身武功怎麼學來的?」她有好多好多的疑問哪。
「嗯。」遲早要對她說個分明,而如今是讓她知道的時候了。
炎熾沉吟了一下,決定拋開心結,說出那晦暗的過去,一段只對她說起的過去……
「從有記憶開始,也就是未懂事前,我便是在揚州城裡一個又一個的街頭流浪,偷拐搶騙,無所不能,只為了飽食三餐,只為了活命,終日渾渾噩噩,沒有目標,沒有人格、沒有自尊的過下去,不知道父母是誰,也不想知道父母是誰,反正過一天,算一天。」
說著,他薄唇微掀,自嘲了笑了笑。
鏤月有些心疼的握住了他的手,默默給予他力量說下去。
「直到十歲那年,我被一群惡少欺負,被痛打得幾乎殘廢,斷送了性命,我的人生目標才出現,那便是我要學武,要擁有能絕對自保的能力,再不教人看不起。但我沒有銀子、沒有背景,根本無法拜師,我不死心,便躲在武館外偷看、偷學,甚至偷看武館的武冊,就算被發現了,大不了被痛打一頓,或做苦工抵銷,儘管學得十分艱辛,但我都忍下來了,前前後後,輪替數十個武館,就這麼熬過了十二年。」
鏤月邊聽著,邊伸手撫平他微蹙的眉峰,歎道:「難怪你會說自己沒有師父。」他學武的過程是如此煎熬、如此難耐,如此不堪回首呵!
炎熾淡然一笑,又道:「唯一慶幸的是,我對武學有獨特的領悟力與開創力,加上在某次偶然的機會裡,得到一名武林前輩的指點,在將十二年中所學過的武功融會貫通之後,我的武功從此就隨心所欲,鮮少遇到敵手了。」
說到這裡,他反手握住她的柔荑,一雙深邃的眸子裡沒有因提起過去而持續漾著冷光,反倒逸出一抹的燦光芒。
「知道嗎?不管過去如何,遇上你便是上天對我最大的補償。」
「炎熾……」鏤月動容的凝視著他,羞怯而高興的笑了,輕輕將螓首靠在他肩胛,內心充滿幸福感。
「想過自己的未來嗎?」輕合上眼,她柔聲的問,意在言外。
有心與他共度此生,她才會這麼問哪!
炎熾輕撫著她的秀髮,有意無意的摩娑著,好半響才道:「在此之前,我一心只想追求更高的武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