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銀雪
天氣漸漸轉涼。
老季遙望著北方雨雲滿佈的天空,又一次沉沉地歎一口氣。
會不會太自私了?他無言地問著自己。
讓湘織去教化他那脾氣比金鋼石還要硬的兒子,是不是錯了?
她一去使沒了音訊,而自己卻又礙於面子不敢去詢問。
「唉……」老季又重踱回溫室。望著自己剛打好的木架,他小心翼翼地將那盆剔透如琥珀色澤的蘭花移至架上。這是為了渡過寒冬所做的準備措施。
「湘織,我已經為你搭好能遮蔽風雨霜寒的穩固支架,如過北方太過寒冷,你不要逞強,我說過,你並不欠他什麼……」或許該說是,她並不欠「他們」什麼。
一陣微弱的樂聲在溫室裡慢慢溢開來,老季先是錯愕,繼而想起這熟悉的樂聲,他像是報備軍情的探子般,十萬火急地奔向自己的工作室。
電話,是他的行動電話!
兩年了!
兩年來這電話只響過寥寥數次,而來電中甚至有一半以上是打錯電話的,儘管如此,當它每次響起鈴聲時,自己還是會懷抱著忐忑的心情狂奔向它,只因他仍懷著希望。
是湘織?還是那小子?亦或者又是另一個不知名的陌生人?
按下通話健,老季不敢出聲,只是謹慎地調適著自己快得不正常的呼吸。
對方似乎也沉默著。許久之後,一個內斂而成熟的聲音響起:(我是季奕霆。)
是他!那小子打電話來了!不知怎地,原本在心裡排練了整整兩年的台詞:「你終於還是肯先低頭。」此刻卻是在九霄雲外中裂成粉碎,取而代之的,是自己的兩行老淚。
錯了,他們都錯了!
好好的一對父子不該像這個樣子……
就算在這一口氣上爭贏了又如何?這是一場兩敗俱傷的仗呀!
到此,心結終得解開。「這似乎是我的錯。」老季含著淚笑,「我不再逼你了,你的終身大事本來就該由你決定。我想我這麼做,你媽在天上應該也能諒解吧……」要聯姻是太太臨終前的遺言,只是,交由他這脾氣死硬的人去執行,卻好像弄砸了一切!
季奕霆緘默了。半晌,他像是終於釐清思緒般開口:(你回來吧,公司需要你,我想我的個性並不適合去經營一間公司。)
他知道,他當然知道,他自己的兒子難道他不瞭解?當初他將公司丟給他,只不過是希望逼得他叫苦連天而主動棄械投降罷了,沒想到他卻找了個能幹的代理人……
於是老季應允了。
話筒兩端的兩人陷入誤會冰釋的微妙氣氛中。
突然,兩人就像是心有靈犀似地同時開口。
「湘織呢?她還好吧?」
(湘織呢?你有見到她嗎?)
李奕霆快一步地反應過來,(你是說,湘織沒有回去?)他覺得自己開始心跳加速,漸漸地甚至有些無法思考。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給了湘織家裡的地址,讓她去找你了啊……」
老季甚至來不及把話說完,便聽見電話中止的嘟嘟聲響。
湘織失蹤了?老季怔忡地掛上話筒。
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不,老天爺,可千萬別讓湘織發生什麼意外才是,否則,他怎麼對得起湘織,又怎麼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
悠閒舒適地向後靠在總統級的厚軟沙發上,風紀閉上眼打算好好補充一下昨晚因奕的一陣攬和而不足的睡眠。
「風紀先生,您好!」耳際傳來一聲輕柔的呼喚,讓風紀睜開了眼。「我叫莫妮卡,這趟旅程我很榮幸地能為您服務。」入眼的是一位金髮碧眼的空姐,風紀禮貌性地還以一笑。
「今天的頭等艙還挺熱鬧的嘛!」風紀環視一下週遭,細心地注意到服務員的人數較以往要多了一些。
「是的。」莫妮卡露出一個標準職業化、甜死人不賠命的笑容,「我們也是剛才臨時接獲通知,今天的旅程將會有另外五位貴賓到達。」
「哦。」原本就是出自於禮貌性的閒談,風紀對此並不感到特別的興趣,遂隨意地點了下頭。
「如果有什麼地方是我能幫得上忙的,請您隨時按服務鈴,我當竭誠為您服務。」莫妮卡禮貌性地一鞠躬。
「謝謝你,莫妮卡,我想先睡一會兒,如果用餐時間我沒醒過來,可以不必叫醒我。」長年來的兩地飛行已經讓他練就—身打雷都吵不醒的「睡機功」。
「好的。」空姐默默地退下,專業化的笑容依舊不減半分。
望了一眼此刻仍稍顯空蕩的頭等艙,風紀伸手拉下眼罩,再度靠向椅背,不一會兒,便已跌入沉沉夢鄉。
當風紀再度轉醒時,機窗外的天空已是漆黑一片。
「風紀先生,您醒了?」莫妮卡訓練有素地在第一時間出現在風紀面前。
「我睡了多久?」風紀微微伸一下懶腰,舒活舒活有些僵硬的筋骨。
「五個小時。」莫妮卡微笑著回應。「您要不要吃點東西呢?」
「謝謝,給我一杯蘋果汁就行了。」
當莫妮卡轉身離開後,風紀將視線掉轉到頭等艙內其他的乘客身上。
此刻大多數的乘客都正在睡夢中,他得以從容不迫地將目光掃視過這頭等機艙。
今天的頭等艙比起以往來說確實是人多了一點。他在心裡打量著,並且繼續無心地環視。但就在目光掃過他左前方向的座位時,視線自然而然地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給
拉了回去。
他們……
「風紀先生,您的蘋果汁。」莫妮卡的出現,遮蔽了走道對岸的光景,也讓風紀拉回心神。
「他們是?」不是他好奇心重,而是坐在機艙中央的那四個穿著筆挺黑西裝的外國男子,的確讓他覺得有些突兀。
莫妮卡一聽就知道風紀所指為何,不必回過頭,她便能準確描述那四位客人。「您是指那四位穿著相同西裝、身材相仿、戴著墨鏡,並且坐得直挺一動也不動的客人?」她一笑,「那便是起飛前我向您提及的五位貴賓。」
五位……貴賓?但為什麼他只看見四人?
「前排兩位男士中央的位置上,還坐了一位漂亮的小姐。」莫妮卡主動替風紀解惑。
一個女人和四個看來像是保鏢男人?多麼奇怪的組合!風紀想要一瞧那女人的究竟,無奈頭等艙的座椅實在太寬大,完全遮蔽那女人的背影。
由於像風紀如此出色的客人不多,莫妮卡決定向他透露些她原本不該說的話,「我聽服務的祖琳說,那位高雅的小姐有著一雙琥珀色的罕見眼瞳,可惜美中不足的是……她看不見。」
一瞬間,風紀像是被雷擊中似的瞪大雙眼。
不會吧?世上真有那麼巧合的事?
是真出現兩個一模一樣的女子,還是,奕放走了身邊的寶石?
☆★☆
街角,遠遠地站著一個身材姣好、戴著墨鏡的高姚女子。
雖然她用一條昂貴的蠶絲圍巾遮去大半個臉,美麗的雙眼也被墨鏡所遮蓋,但從她一瞬也不瞬面對著的方向,不難猜出她視線的焦點所在。
第五個,這已經是今天的第五個人了!俞晴小心地回身在她停靠在路邊的跑車旁,納悶地輕咬起下唇。
為什麼奕要請那麼多的私家偵探?他在找什麼人嗎?
心頭漸漸泛起一層不安,俞晴知道這是出於女人的直覺,但她不願承認。
看著每個進入屋內的人,個個鎩羽而歸的表情,她便知道奕的搜尋直至目前為止仍是一無所獲。
唇角形成一道完美的弧線,俞晴邁步走向第五個步出奕家大門的私家偵探。
她要知道奕的一切。因為,奕是她一個人的,誰也別想將他搶走。
☆★☆
該死!該死的她到底是去了哪兒?怎麼可能就這麼平白地從世界上消失?
他不信!他就不信找不到她!就算要請光全台灣的偵探,他也一定要找到她。
電話鈴聲正巧在此時響起,季奕霆敏捷地伸手拿起話筒。
(哈羅,我到家了,三天沒見,你想不想我呀?!)
這是令他再熟悉不過的厚顏無恥的聲音,「紀?」
(沒錯,真感動你沒忘了我……)
「平安到家就好,沒其他事的話我要掛電話了。」現在可不是和風紀閒嗑牙的時候,他可是在等重要電話。
(等一下!)偌大的聲響讓季突霆不得不將正要掛下的話筒再度執起。
「還有事嗎?」最好是有,而且相當重要,否則他定會讓他好看。
(我要結婚了。)
「什麼?」原本不期望由風紀口中聽見什麼「重要」的事的季奕霆,這下可被他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話給嚇到了。
(我要結婚了。)他再度肯定地重複。(而你得來參加我的婚禮,因為你是婚禮上的男儐相。就這樣,我要掛電話了。)
「等一下!」這口換成是季奕霆的叫喊。風紀竊笑地對著話筒吐了吐舌。
(還有什麼事嗎?)風紀佯裝正經地問。
「為……為什麼這麼突然?」沒辦法,他實在是太過震驚,以至於說話都會結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