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殷曉瓊
「我們到了嗎?」
「是啊!你是要我把你抱進去,還是自己走進去?」
「聽起來自己走進去好像還比較容易些。」若歡歎口氣,轉身打開車門。
雲天繞到後車廂,把攝影器材一件件搬出來。「不要擔心你的器材,我會幫你拿進去。」
若歡站在車庫前,望向房子。「這是你家?」
「顯然你的觀察能力還沒有變遲鈍。走吧,我們進去。」
她微微蹙眉。「我今晚已經夠麻煩你了,不想再成為你的負擔。」
「你沒有成為我的負擔,于小姐。家裡有空房卻還把你送去住飯店,這不是我左雲天的待客之道。」他溫和但專制地宣稱。
「可是……我們孤男寡女的。」她猶豫不決。
「哈哈哈!」他輕聲笑了起來。「原來你怕的是這個?那我叫女管家陪你睡總可以了吧!」
「你保證絕不偷越雷池一步?」
「以人格擔保。」
若歡環視四週一圈,這個高級住宅區裡方圓三公里內肯定不會有任何飯店了。看來,她沒有第二條路可供選擇。
「好,就相信你一次,誰叫我『誤入虎口』呢?」
「你這張小嘴倒是挺不饒人的。」他頗具興味地看著她沐浴在前廊微弱黃燈裡的倔強面容。
他直接帶她到客房去。他把燈打開,房裡頓時綠意盎然,到處都是盆栽和爬籐類植物,就連床頭也擺著幾盆迷你型的仙人掌。
接觸到若歡不解的眼神,雲天道:「放心,你並不是置身在植物園裡。」
「這……真的是給人住的?」她懷疑地望著他。
他走向床畔。「當然!你看,這是貨真價實的床,這是枕頭和被單,那邊還有一張小書桌和籐椅,這不是給人住的還給誰住?」
「可是,那麼多的植物……」
「你怕它們吵你?」他促狹地問。「放心,我保證它們是全世界最安靜的朋友——或者,你不習慣與植物為伍?」
「不,我只是太驚訝了,你把房子佈置得像天堂一樣。」這是肺腑之言。她還不曾見過如此生氣盎然的居住空間。
「謝謝,我會銘記在心。」這是她對他的第一次讚美。他忍著不去接觸到她那令人怦然心動的直勾勾眼神,怕一不小心就要喪失了自制力。
她在房間內走了一圈,很滿意地坐在籐椅上。「對了,謝謝你今晚到機場接我,要是沒有你,我真要露宿街頭了。」
「好啦,別說這些了,你還是早點休息吧,盥洗室在走廊盡頭的右手邊。」雲天說著,忍不住打了一個呵欠。
「晚安。」她說。
「都要天亮了——你還是早點睡吧屍三更半夜被她的電話吵醒,現在他也快撐不住了。
「哦,對了。」若歡突然發聲。
已走到門口的雲天回過頭來。「還有什麼事?」
「你有沒有安眠藥?」
他搖搖頭,關心地問:「睡不著?」
「我有習慣性失眠症,通常都睡得不太安穩,希望不會打擾到你。」她愧疚地說。
「你放心,我睡到天塌下來都不會醒的。」
「那我就放心了,晚安。」
他輕輕替她帶上了房門。
三個小時後,左雲天恨不得自己真正應了那句「睡到天塌下來都不會醒」一把他吵醒的尖叫聲,足以使沉睡百年的睡美人,在還來不及等到王子初吻的時候,就被驚醒。
他本能地從床上坐起來,然後跨出臥室門,走向客房,準備好好教訓這個破壞他睡眠的人。
但他卻發現若歡跪坐在床上,她的手臂保護地環住自己,茫然地瞪著被早晨的微風吹動的窗簾,她漸消的尖叫聲仍毛骨悚然地迴盪在空氣中……張張地找鞋穿。
第二章
若歡看見自己坐在一列急馳的火車上,悠閒地欣賞著窗外法國南部恬適的田園風光……突然,一襲白紗飄近窗前,紫菱的臉亦隨著出現,她的膚色似雪,眼中的陰鬱猶比夜色深沉,嘴角掛著一抹恍惚的微笑,雙手像是一對天鵝的翅膀,不斷拍擊著玻璃窗……媽媽想進來呢!她欲拉開窗戶,卻無論如何也拉不開,眼看著白紗愈飄愈遠,於是她心慌意亂地奔到最後一節車廂門邊,就看見紫菱的白紗漸漸被吸入雲裡,她大叫:「媽媽,你不要走啊!」隨即縱身跳下急馳中的列車……
若歡醒來的時候,尖叫聲剛自唇邊逸去。十二年來,她反覆地看見媽媽在夢中出現又消失,她絕望地想從這些夢境中掙脫出來,可是她知道她不能夠,因為媽媽死得太不甘心。
就在她感覺到雲天出現在房門口時,她的意識已經回到現實之中。
「于小姐,你還真能叫呢!」雲天低沉的嗓音中透露著關心。
「對不起,把你吵醒了。」她歉然地低下頭去,把掌心的冷汗抹在睡衣上。「一個夢……我說過我通常睡得不大安穩,對不起。」
「你的夢一定很可怕。」
她轉頭看他,發現他正用沉思評估的表情打量她。
「不……它只是一個普通的夢。」她不認為對他說出這件事會是個好主意。
「願意談談嗎?」
她搖搖頭。「我只想把它忘掉。」
「也好。」他瞭解地點點頭,信步走到她身旁。「可以忘記最好。」
雖然她不願意說,但他明白會讓她發出如此撼人尖叫聲的,必定是極其可怕的夢魘。她到底有著什麼樣的往昔呢?竟然讓她連在睡眠中也不得安寧?他在心裡胡亂揣測著。
「對不起,吵了你的睡眠。我現在好多了,你可以回去睡覺了。」
他拍拍她的肩膀。「別說對不起,我聽了會渾身不自在。」然後他走到窗前,拉開窗簾。「你看,太陽都爬得那麼高了,一個有出息的人是不會在太陽的注視下睡覺的。」
「這麼快就天亮啦?」她杏眼圓睜,一骨碌跳下床,慌慌張張的找鞋穿。
「哪裡有電話?」她急問。
「什麼事這麼急?」
「打電話給唐莉啊!
「『哉焉焉』啦,早餐都還沒吃咧!」他一派閒然。
「『哉焉焉』?」
「這是泰語『慢慢來』的意思。」
「不行啦!不趁現在打,待會兒又被她溜出去怎麼辦?」她可十分清楚唐莉那超乎尋常的人的「玩心」,辦完公事一定又去壓馬路、泡PUB、跳DISCO,不玩得天昏地暗是不肯回飯店的。
「好吧!你跟我來。」
他領她到綠意盎然,佈置典雅的客廳。
「電話在這裡。」他指著矮几上的電話。
她坐到沙發上,拿起矮几上的話筒,待要撥號時,突然進出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尖叫。
「你真是『叫』不驚人死不休啊!」他連忙走到她身旁。「又怎麼啦?」
只見她抬起那張嚇得花容失色的臉,顫抖地吐出兩個字:「蜥……蜴……」
矮几上一隻二十公分的長的青皮蜥蜴,正趴在一盆水仙花下吐著細長的紅舌納涼,一派從容閒適。
「別怕,它是湯尼,不會咬人的。」他說著,把手伸向矮几,讓湯尼爬上他的手臂。
她看得目瞪口呆。
「來,和于小姐打聲招呼。」
雲天把手伸近她,她則本能地往後退。「不要過來!」她大叫。
「湯尼,看來人家不歡迎你哦!」他用食指輕碰它的頭,滿臉同情。
「左先生,你……別開玩笑。」她心有餘悸。
「我沒和你開玩笑啊!湯尼它可是誠心誠意的。」他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
「謝謝它的好意,我心領了。」
「總有一天,你會愛上它的。」他滿懷信心。
「愛上這只噁心的大蜥蜴?得了吧!」她沒嘔吐就算給它面子了,要不是看在左雲天好心收留自己的份上,她早就破口大罵他是變態狂了——她堅信正常人是不會與這種噁心巴拉的動物為伍的。
她討厭所有爬行類動物。
「你不是要打電話嗎?」他提醒她。
「可是……」她指著湯尼。「可不可以先把它弄走?」
「它又不會吵到你。」
「它會妨礙到我的視覺,影響到我的心裡,侵害到我說話的『爽快權』。」
「好吧,那我帶它去曬曬太陽。」就讓時間來證明一切吧,他相信她終究會愛上這只可愛的小東西。
他依言把它帶往庭院做日光浴。
她坐回沙發上,吁了一口氣,終於可以心無旁鶩地打電唐莉答應兩個鐘頭後來接她。
「左少爺,外面一位唐莉小姐要找于小姐。」管家進來通報。
「請她進來。」左雲天正躺在庭院的涼椅上和湯尼一起曬太陽。
不一會兒,唐莉款步走進來,身上一襲無袖的絲質洋裝隨風飄逸,搖曳生姿。
她眼尖地看見了庭院中的左雲天。
「你就是左先生吧?若歡向我提過你。」唐莉大方地走近他。
雲天抬起頭來。「是的。」
唐莉注意到他氣宇軒昂、五官分明的面容裡,有著一股她最欣賞的落拓不羈的狂放美感,尤其是那兩道橫在深黑瞳眸的濃眉,更是看得她怦然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