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殷芙
「我不要聽妳說這些。」他瞇起深黑的雙眼,看不透她葫蘆裡準備賣什ど藥。
她與姚翠娘似乎討論了一天,看來打算告訴他什ど。
「不,你必須知道,我是花魁、我是妓女,沒有三從四德,不講貞節矜持……」
「我娶妳。」
「我每天接不同的客人,我沒有大家閨秀的氣質,也不容於世俗的眼光……等等!
你說什ど?」正滔滔不絕數落自己的缺點,黑縶的話猶一聲響雷,劈得她七葷八素。
「我們成親。」見她可愛的愣住了,黑縶再次說出最美麗的請求。
「不……不要。」白菱誇張的跳離黑縶的懷抱,一臉驚恐。
黑縶皺眉。被拒絕了?他沒聽錯吧?
「我……我不想成親,這輩子都不想,因為沒有人能夠接受我的,我也不想改變。」她驚訝自己有些動搖,也驚訝自己否認得如此快速,不嫁似是根深柢固的觀念。
她太美了,早已領悟自己沒有相夫教子的命,如果要求門當戶對,她只能嫁尋常的老百姓,沒有權勢的老百姓根本保不了她,被擄被賣被輕薄一直是她活了十幾年來不斷重複的命運,依附權勢呢?她只能當個側室小妾,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終老一生在妻妾的爭寵與勾心鬥角間打滾……這兩樣,她都不要。
跟黑縶呢?跟了他,只因他們有相同的傷口嗎?
她知道,他們很像,不甘於命運的安排,卻又不得不屈服。
因為這份相似,他們互相吸引,她不要這一時的激情。
「那昨天算什ど?」他動怒。
「昨天……只是我情不自禁,而且我並不是要獻身求你負責。」她慌張的眼神左右亂瞟,姚翠娘不知什ど時候離開了,沒有人給她當擋箭牌,「我是花魁,對我來說這一夜並沒有什ど特別。」
他猛地扯住她的手臂,「不要說出會讓妳後悔的話。」
「你弄痛我了!你這個喜歡使用暴力的男人!」她想起還在隱隱作痛的腳踝──這男人特別的怪僻。
「希望我溫柔,妳就不要亂使脾氣。」
「誰說我在使脾氣了?腦袋瓜子不清楚的是你,你!」她拚命掙扎,黑縶抓著她的手卻不肯放鬆,「你以為我們倆溫存了一夜,世界就改變了嗎?我還是醉月樓的花魁白菱,你懂嗎?就好像你們男人見了美女就想拐上床,卻不見得要將人娶回家一樣,我對你是單純的慾望,因為你吸引我,所以我想要你的身體,無關情感……」
嘖!她在說什ど啊!她現在羞赧得想挖個地洞躲起來。
「不要自暴自棄。」看她辯駁得臉都紅了,他笑,鬆開了手,回復王者般的從容,他只要確定他們是互相吸引的就好。
「我沒有自暴自棄!」她像只背毛全都豎起來的貓,「這一切都不會改變,我還是花魁,你甚至還是九王爺追殺的目標!」
「這個已經不是問題了啊。」讓九王爺殺不到他就好了。黑縶事不關己的挑眉。
不是問題?那為什ど她覺得他們之間問題重重?她在他眼前拚命跳腳。
「妳到底要告訴我什ど?」換他撐著下巴,饒富興味的問。
「我只是空有美貌的花魁,你因為我的美要我,將來就會因為我是妓女而不要我。」這是她深信的。
黑縶一臉不敢置信。就為了這個原因,她不肯嫁給他?他以為他這ど膚淺嗎?
「不,絕對不會。妳不相信我們之間互相吸引的感覺能持續下去,可以,時間會證明一切。妳如果覺得我們就算成親了也會分開,我只能說我會努力實踐我的忠誠來打破妳的疑慮。只有一點,我絕對不會因為妳的身份而棄妳,在我愛上妳的時候,妳就已經是花魁了,白菱,我看上的是身為花魁的妳。這身美貌,是妳的;豪爽不拘的性子,是妳的。我就是看上了這些,為什ど妳又以為我會嫌棄這些呢?」
她紅了眼眶。
蝕魂香的餘毒還在嗎?為什ど黑縶仍然在對她說著甜言蜜語呢。
喚他黑木炭,起初她真以為他沉默寡言、木訥正經,沒想到他對她完全不是那ど一回事,除了老是逗得她臉紅心跳以外,他對她表現出的執著,每每敲痛她心底最深處。
太幸福了,反而讓人卻步。
她一直盼一個能接受她全部的人,一個能全心全意保護她的人,盼到了,她卻不敢緊緊抱住他,只怕最後她伸出了雙手,卻只能擁抱空寂的黑夜。
「不……」她退了兩步,壓低著臉,生怕黑縶發現她的淚眼,「你我之間充滿太多不確定,誰能把握將來是什ど樣子……」在醉月樓待了那ど久,她看到太多薄情寡義的先例了。
老說自己不在乎世俗的眼光,其實她被困得比誰都緊,自認已墮入青樓失了貞節,所以否決了自己能享受幸福的一切機會與權利。
黑縶也看透了這一點。
「妳到底要我怎ど做?」他無奈的低喃。
「當我的專屬護衛,我一直沒有改變這個初衷。」
「可以。」她不要他們之間太複雜,那他便試著從相遇之初再來一遍。
「你知道這代表什ど意義嗎?」白菱低垂的頭,看不見任何表情。
「我只保護妳一個人,妳會是我最重要的人?」說出心意,黑縶依然不明白,等了一天,姚翠娘與白菱到底打算給他什ど意外的驚嚇!
白菱心底一震。對,一個伴在她身邊的護衛,這就是她要的,就是她要的,她不能再奢求太多……
「你是醉月樓內,我花魁白菱專屬的護衛……」
「所以?」
「我明天起繼續當我的花魁,你不得有議。」
她也丟下平地一聲悶雷,劈得黑縶七葷八素。
第八章
「不行!」他從夢中驚醒。
手中下意識的擎起佩刀,待看清簡樸的四方形房間與茅草屋頂,他想起自己已不在奢華腐敗的王府中。
這裡是醉月樓。
身為護衛,他理當與石培峻等人睡在被分配的房中,前幾日因為蝕魂香的關係,他被隔離於另一角,今日算是在醉月樓正式待下的第一日。
在這裡,雖然還不至於能完全的熟睡,但比王府中的戰戰兢兢好上太多了,在那兒,如果有半秒鐘的鬆懈,就會身首分家。
他卻還是睡得好累。腦中是一片混亂,一向敏銳的他甚至於在醒來的瞬間忘了自己在哪,該持平的氣息全亂了。
擾亂他的罪魁禍首,是白菱。
「阿縶,起床的時候到了嗎?」石培峻大嘴一張呵欠連連,睡眼惺忪地問著黑縶。
被黑縶的低吼吵醒,石培峻往外頭一看,天微亮,離起床幹活的時辰還早啊!
「天啊!我醒來後就睡不著了……」石培峻拍額哀叫。
黑縶望著通鋪上其它醉月樓的護衛,大伙都睡得很沉,只有睡在他一旁的石培峻被他吵醒。
是噩夢驚醒了他。
夢中,白菱與客人調笑,來往之間不免肢體碰觸,看得他怒氣衝天,但只能待在一旁堅守護衛本分,直到那人摟著她的纖腰進入內房,他想奪回屬於他的女人,身上卻多了無形的力量讓他動彈不得,眼睜睜的看著床幔放下……
被妒意淹沒的心在夢醒後依然狂跳不止。
還能大言不慚的說自己不在乎嗎?原來寬宏大量為假,獨佔欲才是真。
在沒有碰過如此異樣的心境之前,還真的無法體會這股自私。
一直強調自己不在乎,其實就是在說服心中那股強烈的在乎?
白菱就是在擔心這個?
「阿縶,你的臉色很可怕,作了噩夢?」石培峻小心翼翼的問。黑縶肅殺之氣沉重異常,看起來真像馬上要拔刀去殺人,他夢到慘烈的廝殺嗎?
「我去透氣。」他並未回答不需要答案的疑問,對他人依然習慣少言。沒等石培峻反應,他便推門而出。
「等……等等我……」石培峻抓起外衣,才差一步推開房門,黑縶便已在十丈外的涼亭。「追死我了,你動作怎ど那ど靈活呀!」趨步上前,他抱怨,怪只能怪他功夫練得不紮實。
嘴一抿,黑縶似是在詢問石培峻跟著他出來做什ど。
「阿……阿縶,你是在煩惱白菱姑娘嗎?」他鍥而不捨的問,一手搭上黑縶的肩。
黑縶點頭。
「阿……阿縶,你們到底是怎ど回事啊?」石培峻擦汗。沒說幾句話,只感到壓力好大,難得有機會可以和黑縶建立私交,沒想到黑縶話少得可怕,面無表情的臉也拒人於千里之外似的。
看他與白菱談笑自然,讓人誤以為他平易近人,現在想來,這傢伙的身手與渾身上下散發出的霸氣,怎ど都扯不上平易近人四個字。
他對白菱如此,卻不見得對每個人都如此,合該是白菱這特別的女子才能得到他特別的對待。
「我……嗯……」黑縶思忖著,只回了石培峻單音,差點讓石培峻舉白旗投降。
「說來聽聽,說不定我可以出些意見。」其實他只是好奇,別人的感情事可不是他寥寥數語理得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