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易芸生
怡有太多的疑問需要得到解答,現在只要等到床上的人兒清醒過來,她相信她再也不能不見她。※※※※※
一結束冗長、煩躁的晚餐之後,震桓依舊婉拒母親提議到客廳聊天,以及避開呂亮璞從不曾變過的情誼,一如往常馬上躲進書房,為自己煩悶的心情覓得一處清靜的場所,讓方才在餐桌上被侵擾的耳朵恢復功能。
他佇立在落地窗前,陣陣寒意凍人的山風從敞開的窗戶吹拂進來,未著外套的他卻絲毫不覺冷意,臉上的表情是一貫的靜肅,眉宇間則滿著揮不去的陰鬱。
夾在指縫間未曾吸過一口的香煙在寒風的助陣下很快地燃燒殆盡,他不為所動地感受著手指那灼熱的痛楚,雙眼雖看著香煙末端那跳躍的火星,心思卻飄得老遠。和心裡那痛了五年的傷比起來,手指上的傷就顯得那麼地微不足道,既是如此,他又何必急著丟棄呢?手指頭上的痛一點一滴滲透他沒有感覺的心,他變得有點享受這鑽刺的痛。
推門而入的怡見到大哥落寞的背影,不禁在心裡深歎一口氣,五年來折磨大哥身心的事到底要到何時才會停止?
她拿起書桌上一個造形典雅的煙灰缸,走到大哥身旁。
「手都不痛嗎?」怡拿走他手上的煙蒂丟於煙灰缸內,隨手將煙灰缸放在一隻古董花瓶旁,才仔細地檢查他手上那微微破皮的紅腫。
震桓縮回自己的手,沒有做任何的回應。
手上的傷看得見,而他心底那痛徹心扉的傷在他刻意地掩飾下卻還是讓怡看透,她不知道該不該再提起那件事,她不想害得大哥又度過一個無眠的夜晚。
「公司還好吧?」他照慣例地問及公司的事。五年前他離開公司放下肩上姚氏集團這個重擔時,沒有想過這個重擔會落在怡肩上。這大概是身為姚氏一分子的宿命吧,他毫不留戀地卸下姚氏賦予他的光環,所以理當由怡接下這個光環,從此過著失去自我、受控制的生活。
「公司很好,只要我們的父親還有一口氣在,他就不會允許我把姚氏搞垮掉。」怡笑笑。老爸那固執的個性認為兒子不屑他打下的江山,那他這麼有本事就闖出」番成就來讓大家另眼相看,今天就算姚氏出了問題他也不會低頭求兒子回來,而大哥的脾氣和父親如出一轍,大哥既已放棄,想再回姚氏除非……給他一個可以改變心意的理由,這是他的答案,而這個理由……恐怕沒有。
「那就好。」震桓說。「怡,你……你別太累了。」
大哥一直很關心她,就像她也一直關心大哥內心的煩惱。
「哥,」怡關上落地窗,「你和亮璞之間……」
「只是朋友。」震桓接了她的話。
「但是亮璞對你一直無法死心。」怡無法不替亮璞說話,這幾年來追求亮璞的男人不少,她卻選擇承受大哥冷淡的對待,一句怨言也沒有,怡常替她感到不值。
「沒有人要她這麼做。」震桓無情地說道。這五年多來,支撐他不倒的唯一信念是女人是不可信的動物,他絕不會再對女人付出感情。
怡聽著大哥這五年來一直不變的答案。的確,一切都是亮璞心甘情願的,只是如果她不是這麼地愛大哥,那麼她是否就能夠放棄這個不可能有結果的盲目愛戀?
「你可以試著對她好一點。」
震桓從未忘記上一次對女人好時,自己落得什麼下場。
「與其對她好一點,不如就維持這種冷淡的關係。」明知在他身上,亮璞是無法得到她所要的,震桓就不可能故意做出傷害她的事,今生再也沒有任何一個女人可以從他身上得到任何關愛。
「是因為子玫的關係嗎?」怡試探性地提起這個他一直避之不談的話題,果然如她所猜測上一個名字又令大哥情緒激動。
「別在我面前提起那個女人的名字。」震桓的臉龐頓時攏上一片冰霜,雙眼所迸射出的寒光比起窗外刺骨的山風還令人難受。
怡一直不相信從母親口中所得知的「實情」,為了解救大哥跳出牢籠,也為了化解和子玫之間的情結,她不得不提起此事,因為她知道事實唯有當事人知道。
「子玫從不是個汲汲於名利的女孩……」她的話被震桓嚴厲的表情給打斷。
震桓轉過身,冰寒的眸光讓人不寒而慄。「那是因為你從沒認識真正的她是怎樣的女孩。」一如他一開始也未認清她是個心機沉重的蛇蠍美人,最後他認清了,卻已經被她傷了一身。
怡不相信大哥口中形容的子玫,她所認識的子玫是個個性開朗,從不對自己不公平的生命怨天尤人,雖然她必須利用課餘所有的時間賺取金錢,來鞏固自己的生活,但她仍舊甘之如飴,她相信每個人都有活下去的權利,所以她致力於讓自己可以更有尊嚴的活出每一個日子。但這絕不包括以不光明的手段換取舒適的未來,她不可能是為了大哥頭上的姚氏光環才接近大哥的,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
「哥……」怡想告訴他,她見到子玫的事以及子玫現在的情況。但他一定不會想聽的,更不可能接受任何有關她的消息。
「是她親口告訴我,她接近我是因為我的姓氏,不是因為我的人,和我的愛。」再次提起那晚她親口說出的話,回想起她無情卻純真的臉孔,對他無疑是一種折磨,噬人的傷痛再次不放過地揪緊他早已千瘡百孔的心。
怡到此刻才知道原來就是這個原因讓大哥放棄姚氏這頂光環,選擇當一個普通而不出色的男人,為的就是不讓那些求名追利的女人再次傷害他,沒有姚氏光環女人就不可能接近他,他就可以遠離女人。
「會不會只是她的一時氣話?」怡希望大哥能聽進她的話。
多少個無眠的夜晚他也是這麼地希望,他所聽到的一切全是她的氣話,多希望是他聽錯了,但是擺在眼前的事實卻不容他對那晚所發生的一切質疑,父親拿給他看的證物即是最好的證明,以及後來他所調查的,孤兒院的土地的確登記在她名下,教他如何再相信她的純真甜美呢?
「怡,我不想再聽到和她有關的事。」他表明了談話已結束。
怡望著他的背影。她絕不能讓現狀繼續下去,除非讓她追查清楚五年前的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才會罷休。等真相清楚那一日,也就是大哥拔除心中的惡魔勇敢再愛的時候,或者是重拾五年前的愛回到子玫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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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桓在書房待了近兩個鐘頭後,才姍姍出來打算回二樓房間就寢。他極不願在家裡過夜,但只要一想到現在提出離開,母親一定又是一大堆抱怨,為了讓不堪受虐的耳朵得到短暫的休息,今晚他只好選擇在家過夜。
「震桓?」呂亮璞在轉角的樓梯口攔住欲上樓的震桓,她的模樣像是已等了一段時間。
「有事嗎?」震桓往後退了一步拉開兩人的距離,不冷不熱地問道。
「是要跟你說一聲,我要回去了。」他冷漠的態度看在呂亮璞的眼裡,原本鼓足的勇氣差點在瞬間消失,幾乎難堪地轉身離去。
「再見。」他的態度還是不變。
呂亮璞在心裡歎了口氣,抬眼看著他冷峻的臉龐。姚媽媽的提醒猶在耳邊,震桓意對她冷漠她就愈要堅持,她都已堅持了這麼多年沒有理由現在放棄,只是經過這幾年無怨無悔地付出,連最小的回應都得不到,她真的覺得好累。
「時間很晚了……」也許這是她最後一次堅持。
震桓不是不明白她的暗示,但是……他不能讓她對他有一點希望,而且他堅信女人是不可信任的動物。「我吩咐司機送你回去。」
「可是姚媽媽要你送我回去。」
「我剛喝了點酒。」他的確是喝了點酒,但這絕對只是一個拒絕的借口。
如果呂亮璞還有自尊,就應該現在離去,但她就是無法放棄心中那小得可憐的期待。
「震桓,明天晚上有個宴會,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出席?」她小心翼翼地提出。
「我不參加宴會,你還是請別人陪你去吧!」震桓皺皺眉頭,不甚在意自己毫不容情的拒絕。
「你……有約會嗎?」她沒有注意到自己正犯了他的大忌追問他的行蹤。
震桓用嚴厲的眼神瞥了她一眼,一點也不在意是否會傷害到她的心。
「我相信願意當護花使者的男性一定大排長龍,不差我一個。」他不悅地道。
呂亮璞卻只想和他一道去。她垂眼盯著腳尖。
「亮璞,你怎麼還在這裡?」姚母的出現讓沉窒的尷尬更形加大。「震桓,時間很晚了,你送亮璞回去。」
「我方纔已經告訴過她,司機會送她回去。」震桓甚至不給母親大人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