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易淳
在一塊刻意整理出來的空地上生了一堆火,正烤著山雞及幾朵菇類,已經發出陣陣噴香,誘得人食指大動。
火堆邊有只毛色金黃燦爛的大獅子趴著,它優雅慵懶的在整理前肢的毛,不遠處的土堆上有一灘鮮血,看來它該是剛用完餐。
"燦,你不覺得這兒的氣候還真是熱得讓人不敢領教嗎?"男子笑道,他很習慣對金毛獅說話,不只因一人一獸已相處了幾百年,也因金毛獅極具靈性。
甩甩尾巴算是回答,它已熱得不想動了。
"咱們回來的時機不對,應該再晚一兩個月。"拭去又悶出的汗,男子有些抱怨。
不過都回來了,也沒理由什麼也不做就走啊!畢竟他離開獅族也三百年了,也耳聞過軒轅堯的治世與五族間的衝突不合……還是該回來看一看,尤其是一個月前他閒來無事所卜的一卦,顯示出軒轅堯有難,他不好當作不知道,再怎麼說他身上背負的責任還沒退下呢!
還是感到悶熱,他索性將上衣褪了下來——離開這麼些時日,他還真難適應這惡劣燥熱的氣候。
悠閒的用完餐,他帶著金毛獅在樹林中逛來逛去,並不想太早回皇城中。
反正都離開三百年了,事前又沒告訴任何人他要回來,既然這樣他不如當逛大街,看看在軒轅堯的治理下獅族變成何種模樣了。
來到大街上,是他熟悉的繁榮景象,但心細如他卻隱隱察覺人們神色中的一絲不安浮動,似乎發生了什麼大事。
"燦,你先回樹林去,咱們半個月後見。"發覺人們已經開始注意金毛獅,他俯身對它交代。
搖搖尾巴、甩甩鬃毛,它乖乖轉身離開。
獨身一人四下走了走,他更加肯定有事發生,但人們似乎有共識般,沒有一人在討論比較奇怪的事,日子看來很平靜。
低頭思考了下,他揚起一抹淺笑,繞進一條小胡同中,在牆邊坐的全是乞丐之流。
眾人看了他眼就別開目光,奇異的沒有一個人向他討錢。
直走到胡同底是一間小廟,因年久失修而顯得破破爛爛,門前的石獅子也殘破的看不出原樣,他推開搖搖欲墜的廟門走入,積滿塵土的地上立刻浮現一枚明顯腳印。
"時休!時休!"悅耳的聲音迴盪在空蕩蕩的室內,大堂上所供奉的菩薩早已被塵沙掩埋住一大半,此時些許塵沙落了下來。
"誰呀!"不耐煩的聲音自內堂傳出,卻一直沒看到人走出。
也不介意,他往內堂移去,反正剛剛的呼喚只為確定有人在,他可不奢望主人會出來迎客。
揮開垂在眼前的蜘蛛網,一腳高一腳低的往內走去,來到一個空無一物的大房間,房間中央仰躺著一個人,那人正打著赤膊像在睡覺。
"時休,是我。"走到那人身側,男子居高臨下望著他打招呼。
"唷!什麼風把你吹回來啦!"時休懶懶坐起身,隨意打了聲招呼。
"外頭氣氛怪怪的,出事了?"他開門見山問道。
懶洋洋又躺回地上,時休打個呵欠低聲說:"是出事了,王妃在慶典前失蹤,大王竟叫人不許找。更可怕的呢,咱們英明的大王連著十日不早朝,每日借酒澆愁呢!"
"慶典?我怎不知道這時節有慶典?"男子一挑眉頗不以為然。
"為了王后辦的呀!哼,正主兒卻不見了。"時休冷冷批評道。
一頷首,男子溫溫一笑,往時休身邊坐下。"好啦!我想要知道的不只是這件事,你甭敷衍我,到底出了什麼事?"
並未出聲威脅,卻不知怎麼讓人畏懼,不敢隱藏任何事。
白他一眼,時休不甘不願道:"就會逼迫人……你那親親侄兒為情所困,也是你的孽緣惹的禍。咱們獅後是狐族公主,閨名'虞美人',聽過吧!"
"煢的女兒?"他確認,這麼說來"他"當上狐王了,開始報復嘍!
"對,就是為了那小姑娘,虞冰說呢,大王和王后是堂兄妹。"
聞言嗤笑一聲。"我從未有過一個孩子。"
"你同大王說去呀!我要睡了,你可以走了吧!"時休出聲趕人,眼已半閉。
擺擺手,他道:"你睡,我想事情不會吵著你的。"
看來,他這回還真是回來對了。
***
悶悶躺在一大片花海中仰望滿天星斗,軒轅堯覺得雙臂中空蕩蕩的,感受越來越深刻……幾天了呢?虞美人離開究竟幾天了?算不出來,感覺像過了幾千年。
想到分手前她擔憂的神情,不知她還記不記得他?她忘記人事的速度是異樣的快,只怕早已不復記憶了吧……他該死的想念她,但是兩人已經無緣了呀!
越想越煩悶,他翻起身決定遺忘,這是他第一百七十次的決定,不過他本人不自覺就是了。
走出花海回到書房中,看著滿桌奏章,他又歎口氣。
"大王,請用點心。"瑤兒端了一盤糕點走入,面無表情地放在桌上後便要退下。
她是少數知道虞美人離開原因的人,也是最不贊同軒轅堯行為的人。看著他們好不容易結合成為名正言順的夫妻,感情又那般深厚,實是沒想到他們的離異依然十分簡單迅速,她好為虞美人心痛。
"瑤兒,窗邊那盆花呢?"喚住冷漠的身影,軒轅堯聲音中多了一絲緊張。
恭恭敬敬回過身,她答道:"回大王話,那盆花今早不知為何枯萎了,只怕再也救不活,所以小婢將它埋到花園中。"
"誰許你擅自決定了!"他暴怒地吼道,一掌將滿桌奏章掃落在地,斯文溫和的面孔現在青煞得嚇人。
呆了下,瑤兒沒想到他會發這麼大脾氣,連忙跪了下來。"請大王恕罪!"
"你好大的膽子,還當這宮中是由你做主嗎?"躁怒地大喝,他也為自己的行為不解,只是心中積壓許久的不甘,他必須宣洩。
"奴婢不敢,請大王恕罪!"額頭平貼在地上,瑤兒心慌地請罪。
"哼!"冷呼聲,他一甩袖離去。
心情真的亂得他無所適從,每回一見到瑤兒他就情不自禁想起虞美人的一顰一笑,甚至那段因謹慎而不敢接近的、又酸又甜的日子……他不該留下瑤兒的,也不該留在這充滿虞美人身影的地方,這一切不停煎熬他的心……但是,捨不下啊!如果不是道德規範,他何必與她分離?他們是全天下最恩愛的夫妻啊,
"美人……美人……"不斷在心中呼喚著佳人的名,再也得不到回應了。
不自覺走到虞美人埋枯死掉的花草的地方,有一個新的土堆應該是瑤兒今日埋下的。
走上前,他挖開那堆土,所見是幾片被土弄髒污的粉紅色花瓣,悲慘地躺在黃士中不復見以往的美麗……一株虞美人,是虞美人為他種的,說這樣他辦公時就能睹物思人了……是啊!睹物思人……
突然站起身,他將挖開的黃土踢回原位,他不想再睹物思人了,萬一虞美人也同這株花一般突然香消玉殞,他會痛苦一生!
管他什麼三等親內不許成親的狗屁法規,他只知道虞美人是他的妻,他一輩子的結髮妻!帶回她!握緊雙拳,軒轅堯義無反顧的離開了皇宮……
***
悶悶地坐在窗邊,虞美人向來愉悅的小臉染上濃愁,眉心是化不開的千千結,讓她別添一種嫵媚的美麗。
她好想念軒轅堯,不知道他想不想她?
一直想不透那一天他為什麼突然就不要她了呢?是不是以為她說謊,以為她想跟哥哥走?可是,她要去碰他時,他為什麼還是叫她離開呢?
回到她成長的地方,她一點開心的感覺也沒有,沒有軒轅堯在的地方,她都不喜歡!
隨手拔下一枝長到窗邊的花朵,她一片片撕下花瓣,一片片丟出窗外,夜已深了,明月被幾片烏雲所掩,隱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她卻一點睡意也沒有……抱慣了軒轅堯溫暖的身體,她再也睡不好了……討厭哥哥!
又發了好一會兒呆,她關上窗走回床邊準備就寢……突然,一種奇怪的感覺湧現,她不假思索又回窗邊,一把打開窗——
外頭,站著一個人,舉高的手看來原本是想推窗的。
夜風中,那人衣帶輕揚,因為月光剛好被遼去,並看不到他的面孔。但對於美人而言,無須看到面孔她也知道是誰!
"堯!堯!堯!"歡呼著,她也顧不得危險,直接撲入熟悉懷抱中,兩人雙雙跌倒在地,壓落一地花瓣。"美人……"摟緊朝思暮想的嬌軀,軒轅堯的心情不是激動得以言明的。
"我好想你!你終於來了!"她的淚再也忍不住,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美人別哭,我來晚了,對不起。"心疼的將她摟得更緊,他從未看過如此多愁善感的她。
搖搖頭,她仰首望他。"沒關係,你來了就好,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