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易淳
"是嗎?若我了結了自己,你會更恨我,永遠也不忘?"似在確定什麼,他意有所指的問。
"如果你自殺,我就將你丟去餵狗!"咬著牙瞪他,明眸裡是炙燙火焰。
苦澀地揚起唇,他上前搭住她的脈,再開口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句子。"陰毒已除,你以後不會再受苦。"
望著向總疲倦的面容,及眉宇間苦澀與欣喜交融的複雜神情,司徒青又不禁心軟,放柔聲音。"辛苦你啦!這藥很難制。"
"為了你,不苦。"溫柔笑了笑,他退開數步,拉出距離,似怕她又再次動氣。
"你走,再見面時,就是我取你性命之時。"不願細想自己為何因他的舉動而悸動,只能放冷聲調隱藏自己。
"至少,請我一杯清水。"逕自拿了杯子,遞至她手上,溫和的笑顏有著使人無法抗拒的誘惑力。
無言地接過杯子,她解下腰間的竹筒,倒滿一杯水,遞了回去。
"若我死在你面前,你會永遠記著我嗎?"舉杯就口前,他又問了一句,紅瞳是莫測高深的。
"我會一輩子恨你。"冷冷應道,她心底莫名湧起不安,密實地籠罩著她。
揚起一抹不知是苦澀或欣慰的笑容,他一口氣喝乾清水,又抬眼凝視她清澄如寒泉的明眸。
"準備恨我一輩子吧!哈哈哈——"驀地仰天長笑,是同往的狂氣邪佞。
嬌顏不快的凝起,正想開口要他住口,笑聲嘎然而止,頤長的身軀如斷線木偶般,向前軟倒……
不加細想,一箭步上前接住他傾倒的身子,墜勢不減,兩人一同倒在地上,司徒青一時動彈不得。
"向總!你又在玩什麼把戲!"使勁推開他沉重的身子,她半坐起身氣憤地罵道。
悄然無聲,安靜得令人渾身發寒,向總甚至動也沒動一下,維持被推開的姿勢趴在地上。
以為他又布下了什麼陷阱,司徒青蹙著眉起身,退開數步,小心翼翼地視察著。
突然,她察覺到向總唇邊溢出一絲黑血,詭異緩慢地擴張領地,雙唇是泛青的,鼻中、耳朵、雙眼中也可疑的流出一絲黑血……
"向總?"迅速卻不失謹慎地上前抱起他上半身,映入眼前的是已呈灰黑色的面孔,氣息微弱地似會隨時斷去。"師父!"慌亂地失聲喊叫,她不知打哪來的力量,將他搬上床,塞了一顆藥進他口中,轉身風似的衝出去。
心裡是一片理不清的亂潮,完全支配她的心神。
遠遠瞧見一步一踱,悠悠閒閒散著步的封晴境,不及細想,忙跑上前抓住友人纖肩,狂亂地搖動:
"找大夫來!快找大夫!"淚水如斷線珍珠,一長串地落下。
除了那些黑血、那張死灰的面龐,她腦中裝不下任何東西。
"冷靜!青姑娘,到底怎麼啦!"被搖得頭昏腦脹的封晴境,一邊掙脫司徒青雙手,一邊試圖弄清楚發生了何事,怎麼向來冷靜自持的司徒青轉性兒了,這般慌亂無措。
"師父中毒,快死了!找大夫來啊!"拉了封晴境就要往外跑,怕極遲了會救不回向總。
不許死!你還不許死!心中狂喊,已無遐去理清究竟自己抱的是何情緒。
"慢!"定住身子,拉回司徒青,還是一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樣子。
"你叫向總師父?他會中毒?你要找大夫?!"提出數個疑問,暫對司徒青殺人的目光視而不見,又道:"我怎麼沒搞懂,向總怎麼會中毒?"
"他服毒自殺。"迅速回答完,又要拖人走。
"先別慌啊!青姑娘。"封晴境軟綿綿的調子不變的緩慢,一副天塌了也有高的人去頂的悠哉樣。
簡直是存心挑戰司徒青的耐性。
"不管怎麼說,向總死了不正合你心意,何必找大夫?"若有所圖地開口,封晴境十分不怕死的戳司徒青一直不願正視的心。
呆愣了下,她衝口而出:"我不許他死!"
"為什麼?你不復仇了?別忘了,他殺了你娘和無名,還污了你的身子。"語辭如刀劍,刺得司徒青體無完膚。
默然呆立,沉痛的眸緊緊鎖定封晴境。
"還是你知道了,向總愛上了你?"試探地問道,但她真正的意圖狡猾的隱藏在其中。
"你是嘲笑我嗎?向總他不會愛任何人。"丟出了句沒有起伏的句子,眸子的慌張已收斂。
"這不成了,讓他死吧!大夥兒都愉快。"雙手一拍,封晴境快快樂樂地下了結論,便打算繼續賞花散步。
那知還是被司徒青一把揪住,不善道:"我要大夫,救回向總!"
"這是第二件奇事,江湖上人稱'天下第一神醫'的,不知是哪位!或你比較愛我叫你'殺人神醫'?你同我討大夫?青姑娘,我才想同你討呢!"
再次愣住,同時明白到封晴境那張嘴,真是利得令人想撕爛。
可是……救了向總,她如何對得起娘與無名。
瞧她不置一辭,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封晴境朝天白了眼。"青姑娘,你何不想想,為啥這般拚命要救向總?既然想救,是不是你親手救的也沒差了,別再想是否對得起你娘。"
這種翻來覆去,交錯複雜的感情,她實在看得頂煩厭的,怎麼就不能乾脆些?
望也沒望她一眼,司徒青無言垂首而立。
"青姑娘,再不救人,向總大抵活不成啦!你……決定了嗎?"無奈又復無趣,封晴境丟下一記重話。
忽然回了神,司徒青邁步跑回機關房。
與其讓向總死,她寧願對不起娘也要救他。
"對不住!娘!青兒不能替您報仇了……"喃喃朝母親請罪,她隱隱知道,自己這輩子不會動手傷向總性命的,永遠不再會了。
???
眼皮像被千斤重物所壓,使不上力氣睜開,只能無力地顫動了下。身子更是一陣虛弱,動彈不得。
"師父?你醒了?"輕柔的聲音悅耳,透著濃濃欣喜與些許矛盾。
認出是司徒青的聲音,向總努力要睜開眼確定——他以為自己該死了。
"別急,你昏迷了十來日啦!提不上力氣是應當的,再休養個幾天,就會恢復體力的。"柔聲安慰著努力卻徒勞無功的向總,她用帕子替他拭去額上汗珠。
緩緩放鬆身子,他沉心讓內力在身體內運行了幾回,確定並無大礙,同時也恢復了些許氣力,他緩緩的、費力地睜開眼……
"青……兒……"有氣無力的低嘎呼喚,幽邈地飄進司徒青耳中。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突覺眼眶一酸,差點落下淚來…!感謝上蒼,他醒了!
"你救了我……"不可置信地問道,他努力要坐起身,卻總差了那麼一點兒力氣,而做不到。
伸手幫了他一把,清冷如冰的字句緩緩滑出她唇間。"因為你的命是我的,只有我能殺你……"
"折磨我是嗎?你找到了一個好方法,讓我活著,越久越痛苦。"澀然一笑,他理解地頷首。
"為何痛苦?你一向活得快意,何來痛苦?這是你的手段嗎?"瞟他一眼,忍不住冷嘲熱諷。
"快意?"喃喃低語,他突又哈哈大笑,初痊癒的虛弱讓他邊笑邊咳,幾要轉不過氣來。
不解地瞪他,小手顫動了下,克制地沒伸出去拍撫他的背脊替他順氣。
片刻後他才終於止住笑,急促地喘著,俊顏益發蒼白無血色。
好不容易順過了氣,他靜靜盯牢她的眸,清晰地道:"我愛你,這事兒你可知道?"
冷笑了下,正要開口反駁,他卻搶先道:"我知道你不會信,也早不奢望你信了。曾以為,至少你能明白,我是真心要替你拔淨陰毒,不求回報。我錯了,你不會相信我關心你。你真以為我要的只是身子嗎?青兒,我要的是心,但那是奢求,我根本……得不到。你以為自殺是我的手段?什麼手段?它或許真是手段,但只為求你能永遠記得我,就算是恨也好。"
並不習慣一次說太多話,他微微喘著,紅瞳已膽怯地別開了。
等著司徒青的不信與諷笑,他的心沉入漫無邊際的黑暗,冷了、凍了、死了。
司徒青卻瞪大了眼,在震驚中一時回不了神……她突然意識到,向總正在同自己告白。一個從來不懂愛的男人,現在愛慘了她!
用力甩甩頭,她懷疑自己聽錯了。
"你愛我?不可能!"對!不可能!她強烈地在心底否認,但一種微甜的陌生情緒,正悄悄湧現。
"我就知道……無論我怎麼做,你都不會相信我愛你。告訴我,青兒,我能怎麼辦?除了死、除了讓你恨,我如何進駐你的心?只求你一輩子記得我,什麼方式都行。"語尾,是他不變的狂,連自己的命,也不過是一隻無足輕重的棋子。
駭然,她的心猛然地亂了。"我只因恨你而記得你。因恨你,眼裡沒有第二人。但這都只恨,你當真心甘情願,讓我以這種方式記你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