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易淳
一顫,小鈺怯生生縮至阿奴身後,仍不死心道:「小姐很痛苦,大公子又不給名分,小姐太可憐了。」
「他要給,我也不要……咳咳!」細弱輕語自房內傳出,有氣無力,上氣不接下氣的。
「小姐醒了!」歡呼一聲,小鈺急匆匆進房,跑到床邊。
申書苗已將床幔掀起,她醒了許久,及至適才她才開口出聲。
「小姐,要不要喝水?」替申書苗墊個枕頭在身後,小鈺口中也沒閒著。
「我要回苗園。」她不答,她望向遠方,堅決道。
「小姐,大公子吩咐,若小姐非出混沌居不可,小鈺和阿奴的命,可得留下。」詠長不知何時立於床前,沒有感情起伏地道。
「他還要我嗎?為什麼不放我走?」她虛弱地道,美目半閉。
「大公子沒說。」詠長一板一眼地回答。
輕笑了下,她滿臉倦容地揮揮手。「別來吵我,我好累。」如能就此長睡不起,會輕鬆些嗎?亂倫?是呀!她與他,永遠是兄妹,不會變的。
三人互望一眼,不再多說,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才出得房門,一道人影遠去日光,小鈺率先回首望去,頓時一嚇。是申浞!
「她醒了?」聲音有些疲憊,但已不見昨夜失控。
「是。」詠長搶先小鈺之前應了,不讓她多話。
應了聲,申浞不理會眾人,推門進房。
一瞬間,他以為看到了仙子,目光空洞地半坐床沿。心下不禁大是駭然,快步上前摟住申書苗。
雖略微冰冷,但溫軟身軀是實實在在的,他這才鬆口大氣。
「手還痛嗎?」不捨地放開她,雙手仍牢牢圈在她纖腰上。
垂眼望了下手臂,她淡然道:「不太疼了。」
「有心事?」明知故問。
瞟他一眼,她澀然道:「你知道的,別同我裝傻!」蒼白雙唇顫動。
「我不會放你走!別再提了。」粗暴喝著,雙臂使勁收緊,似欲將她揉入體內。
「放我走!求你別再折磨我了!」她再也受不住哭喊道,小手成拳不住捶打申浞。
「不可能!」字字由他齒間擠出,十足駭人。申書苗也不覺停手,呆望他,只默默流下淚,不言不語。
「婁宇橫不會娶你,他會娶十二取代你。」那混蛋藉此向他提了不少要求,想來就滿心不快。
「又讓別人替我!偏不依你!我要嫁!」倔脾氣衝上,她雖仍垂著淚,卻大著聲駁斥。
咬咬牙,他沉怒道:「為何要逃離我?就這麼討厭我不成?」該死的!
活了三十多年,申浞從未在意過任何人。旁人喜愛他也好、厭惡他也罷,全都無關痛癢。而今他在意了,真真正正的掛在心頭,結果卻令他無法接受。
聽了他的怒吼,申書苗呆了呆,脫口而出。「誰說討厭你了!」她就是太喜歡他,才想逃呀!為何他不明白?
「那為何逃?」語氣緩了,甚至有絲欣喜。
「你不懂,等你明白了,我或許就不用逃了。」哀哀低語,心下淒然。
劍眉微蹙,他不解。「你是說我逼你不得不逃?」
仰首望他,疲憊一頷首。到了這般田地,他仍不明白,這教她如何能不逃?
「我要你留下!」他霸道地開口。
「你要我怎麼留下?待哪日你娶了妻子,欲將我置於何處?」她平聲靜氣地道,不見情感起伏。
「像你母親那樣。」蹙眉,些許不耐。
這筆小問題,他定不認為無法解決,也不以為該在上頭傷神。
苦澀一笑,她絕望道:「你不懂,啥也不懂。放我走吧!我和母親是不同的。」她不想等待一輩子。
「夠了!你非得逼我就是了?」一擊床沿,他惡狠狠瞅望她。
「我沒逼你什麼,是你逼我。」閉上眼,她虛弱道。
「嘿!」的冷笑一聲,他道:「口口聲聲說我逼你?老實說吧!你就是要我給你名分!」聲調冷酷。
申書苗打個冷顫,輕聲道:「不管你怎麼想,我都無能為力……」眼眶一酸,幾要落下淚來,卻強行忍住往肚裡吞,她不能在他面前落淚。
要求他給個名分……就算真求了,會過分嗎?!更何況,她根本不求這個。
深睇她,申浞不禁心軟。她看來極虛弱,天真活潑的模樣,已叫眉心的結深埋住了。這不像她,在他眼前的只是一個漂亮的空殼。這認知,令他心痛不已。
咬咬牙,他下定決心開口。「來吧!我帶你出去。」
「去哪?」目光閃著防備,她小心翼翼問。
「來吧!我讓小鈺替你換件衫子……你有紅色衣裳嗎?」問道,將她自床上扶起。
搖頭,她不解。「沒,你要怎麼?」他那古古怪怪的心思,老教人摸不透。
神秘一笑,他語焉不詳道:「總之,是個好事。」
***
「這是哪兒?」被逼著換上件大紅衫子,夾帶上馬後,約莫過了半個時辰,來到片荒野,申書苗忍不住問道。
一大片長及小腿的草直蔓延到天際,粗草低垂下去,露出一壘壘小土堆。
荒野一片平坦沒有起伏,放眼望去見不著人家,甚至也不見馬牛羊等牲口,只有一座小小祖堂。
「你猜。」申浞笑顏益加神秘,手上動作裡一常溫柔地扶著申書苗往祠堂而去。
「這些土壘,看來像人堆起的。」懶得追問,反正也套不出什麼,她轉而注意地上。
「墳再怎麼說,也不會憑空跑出去。」他不在意道。
「你帶我來墓地作啥?棄屍嗎?」問道,不甚自在地躲開一壘壘土丘。
「孩子話。」笑著搖頭,他不置可否。
白他一眼,心想他準是嫌她煩了,想在這荒郊野外讓她魂歸西天,這也好,至少不會再傷心了。
「不好奇我打哪學的武功?」見她神色黯然,他起個她會感到有趣的話題。
「好奇呀!」毫不掩飾點著頭,美目日田亮地望他。
「知道咱們大明朝的『明』字怎麼來嗎?」問的同時步伐微緩,因發覺申書苗氣虛,喘不太過氣來。
略想了下,搖頭道:「你告訴我吧!」氣有些轉不上來。依申浞拉著她走的方向,是要往那小祠堂去。直一討人厭,那祠堂怎麼那樣遠。
「太祖皇帝,原是『明教』徒眾,後來驅走蒙古人,建立了大明朝,全靠了『明教』力量。為追本溯源,安撫教眾,太祖皇帝才用了『明』字。」他解釋,低柔語音混入風中,傳入耳中有說不出的舒服。
「這和你學武有啥關係?」皺了下臉,申書苗疑問。
淺淺一笑,他思索片刻,才感歎道:「『明教』早在大明建朝後教太祖皇帝鏟個乾乾淨淨,現下還有誰記得『明教』?拿你來說,也是不知道的。」言下極具哀傷,教申書苗傻住了,久久無法反應。過了好一會,她才吶吶道:「是不知,都過百年啦!怎麼……你似乎很清楚?」最後,忍不住又問,像覺得會有答案就是。
「瞧,祠堂快到了,要不了多久,你就知道我為何同你說這些。」他果然不給答案,岔開話題。
順他的話,申書苗往前望去,小祠堂離她只十來步距離,灰瓦土牆。門前兩隻石獅的釉彩早已斑駁剝落,獅身也有不少坑坑凹凹的傷痕,無限蒼涼。回首望向來路……根本沒有路,只有漫漫野草-層層壘壘的延向天際。兩人的座騎化為一抹黑點,無依無憑,無比寂寥,一片淒涼。
「至少告訴我,這是誰家祠堂?」離門只剩幾步,她止步不前。
「瞧那匾額。」折扇往上一指,示意申書苗看。
望去,只見得塵灰滿佈的黑底匾額,上頭金字已然因蒙塵灰失去光采,哀傷的色調郁得人胸口發悶,幾要落下淚來。
眨眨眼,撇去酸澀感,她凝神在看向匾額——聖火堂。「聖火……是拜火教嗎?那可是邪教。」她吃了一驚。
「邪教?」嗤哼聲,大是不以為然。「拜火教就是明教,太祖皇帝真明白追本溯源,倒教明教成了……邪教?」
側首望他,申書苗小心問道:「大哥,你……是明教中人?」這可大大不得了,要讓人知曉,可會大難臨頭。
「也不算,只能說頗有淵源。」打著啞謎,申浞將她扶入堂中。
踏入室內,又教申書苗大吃一驚。
有別於外觀的淒涼傾圯,內室整理的織塵不染,佈置極為精巧雅致。不甚寬闊的室內,沿牆邊各點了一排火把,照得裡頭如白晝般。走道盡頭是張供桌,上頭高高低低分為數層,擺滿牌位,兩旁各立一根白燭,射出時而搖擺、時而明滅的光采,透出無比莊嚴。
「這是……」著魔似往前走了數步,她回頭一臉迷惑。
踱至她身側攙了她不盈一握的纖腰,申浞柔聲道:「明教歷代教主、長老及護法……可惜保留下的不多。」
怔了半晌,她低語。「我還是不明白你。」
奇詭一笑,他攬著她往後堂走去。
「記得我提過嗎?關於我的武功。」行走間,他狀似不經意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