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亦琳
「讀你的來信很愉快,很高興發現我們有許多相同的見解。接下來要放的這一首歌送給你。看過「鐵達尼號」電影的人是否還記得有一對老夫婦在船要沉沒時沒有逃生,只是緊緊相擁地躺在床上?在百老匯版,對這一對老夫婦有更多著墨。逃生時是婦孺優先,但妻子不忍離去;有船員看先生年紀也大了,其他乘客也都同意,勸他們一起搭上救生船,但丈夫覺得自己老了,何必佔用別人的逃生機會,於是婉拒了,妻子也不願意獨自離開而留了下來。此時老先生與老太太便深情地對唱出這首Still──依然──用更恰當的中文翻譯或許便是「我依然戀你如昔」吧。」
「從你的來信,我感覺你對真愛似乎是抱持著懷疑的態度,把這首歌送給你,祝福你,也祝福我以及所有的聽眾都能找到那心靈相屬、能一起走過一輩子的另一半,當你七老八十的時候,還有一個人能對你唱出「我依然戀你如昔」。」
藹柔靜靜地聆聽,感受那一股悸動。她在心中說:謝謝你,Andre,也祝福你早日找到你的另一半。如同上個禮拜,藹柔在聽完節目之後熬夜寫了信給Andre,只是純粹地想將聽完節目的感想與他分享,不求回覆。她從未想過要留下地址,也不認為主持人會一一回信給聽友。
畢業的日子一天天的逼近,藹柔的新家也佈置得差不多了,不想找個室友。但最熟的婉芬畢業前就找到工作,地點離她的新家太遠。或許先一個人住吧。今天她在椰林大道上,遠遠望見可傑走過來,他更瘦了。藹柔停下腳步,希望跟他說她沒有生氣,但可傑在看到她後,表情複雜地看了她一眼就掉頭而去。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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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坐在錄音間,安烈已是駕輕就熟。這是他最後兩次錄節目了。雖然梁蔚鍾要他繼續主持下去,不過他不願鳩佔鵲巢,害Alex失業;二來也實在沒空了,早該出國巡察東南亞的工廠,卻為了節目一拖再拖,現在真的不能再延下去了。
看著手上的藍色信箋,安烈輕輕地笑了,他將她的信都收在一個盒子裡,還複製了一套,辦公室和家中各一份。每次看她的信,心情就會好轉不少。她每週都會來信,不過他不能老回她的,只好不提她的名字,卻在言談之中回了她信中內容。只是他有些心焦,他已經再三呼籲聽友們可以留下地址,唯獨她從來不留;他就快不主持了,難道就從此失去音訊了嗎?阿鍾說他走火入魔,或許是吧。
清了清嗓子,他打開麥克風──
「親愛的聽友們,我是Andre,又在空中見面了!下個禮拜就是我代班的最後一次,我希望在下次的節目中專門替聽友們傳達心聲,你不敢說出口的感謝與對不起,都歡迎你來信告訴我。你可以將節目錄下來寄給他,或告知他節目播出的時間,也或許你只想把心中從不敢對人說的話發洩出來,我也很歡迎。」
想著可傑今天的掉頭而去,想著學長的痛心出國,藹柔在信紙上寫下她與學長、可傑的相識和分手的經過,以及她對他們的愧疚與抱歉,寄給Andre。只是她終究沒有告訴可傑要他收聽。
安烈溫柔低沉的嗓音念完了藹柔的信,他回答:
「不曉得各位聽友有沒有讀過金庸的短篇武俠小說「白馬嘯西風」?我個人覺得它比言情小說更「言情」。李文秀的心聲:「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歡。」如果你深深愛著的人,卻深深地愛上了別人,有甚麼法子?書中只有那一對哈薩克年輕愛侶尋得了真愛,其他人的愛戀終究只是遺憾。可是愛上了或無法去愛就是這樣沒道理,你無法控制。」
「你的抱歉我能瞭解,沒法愛上學長和你的家教學生,並不是罪過,看得出你在感情的接受上是一個非常理智的人,我只能說美好的愛情還是值得追求的。下次如果碰上同樣的情形,不如明確地拒絕,先給人希望再讓人失望傷人更深。但也不必事先就設定種種先決條件,斷定他不是你要的。用心去體會,一切隨緣吧。」
「你在信中說,你馬上就要大學畢業踏入社會了,我也在此祝福你一帆風順。社會不比學校單純,要處處小心。很高興能在空中認識你,雖然沒見過你,但我覺得我們已是心靈相交的好朋友呢。再見嘍,舒潔小柔柔。」
畢業那天,藹柔帶著姊姊和小漢漢在校園照相,人山人海,手忙腳亂的。
「應該叫浩然回來的,多一個人幫忙照相和抱漢漢。」藹玲輕柔地抱怨著。
「哎喲!才兩天不見就耐不住思念啦!」藹柔打趣著說。
藹玲紅了臉。
「才不是這樣,只是少了個人使喚才想起他的。」
「還不承認!看你臉都紅了!我要是男生,也會被迷住。哪像我,上台唱歌跳舞,緊張得要命臉也不會紅,一點少女的嬌羞都顯不出來。」
「這樣才好,不會那麼容易就被男生吃得死死的。藹柔啊,在場這麼多男孩子搶著和你照相,到底哪一個是你男朋友?」藹玲好奇地問。
「都沒有。誰能像你和姊夫那樣從大學起就是大家艷羨的一對?」藹柔低頭漫不經心地撥著花瓣,沒看到藹玲有些黯然的眼神。
藹玲遲疑地說:「在澳洲到底不比自己的國家,你姊夫好忙,我有了漢漢更是不得空閒,我們……」藹玲的話被一堆湧來的學生給打斷了,她輕歎了一口氣,自己煩心的家務事,何必讓剛畢業的小妹不開心呢?
「藹玲表姊、藹柔!」一個帶著眼鏡、充滿書卷味的男人向她們飛奔而來。
「表哥,你怎麼來了?」藹柔高興地喊。
何舜凱笑著說:「你的畢業典禮我怎麼能不來呢?」每年寒暑假,藹柔都跟舅舅舅媽一起過,跟這個公共行政念了六年還沒拿到博士學位的二表哥混得最熟。她也是唯一知道他早就不務正業在酒吧當酒保的人。
「人海茫茫怎麼找到我們的?還有啊,我何時可以參加你的畢業典禮啊?」
何舜凱苦著臉說:「你就別哪壺不開提哪壺了!兩位絕世美女在此,目標如此顯著,那可能找不到呢。」才苦完臉立即嘻皮笑臉,變臉是他的絕活。
藹玲聽著他的讚美有些不好意思,藹柔則心知肚明他是把奉承女客人的那一套搬到她們身上。
「得了吧,你那一套用來對付酒……嗚……」
何舜凱立即把她的嘴摀住,在她耳邊低聲說:
「藹玲還不曉得,你別讓她知道了,洩露給爸媽。」看到藹柔委屈地點點頭才放開手。
何舜凱一邊逗弄著小漢漢,一邊向藹柔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麼神秘仰慕者啊?我剛走過來時看到一個很帥的小男生捧著花一直看著你卻不敢走過來。」藹柔聽了立即抬起頭來看著遠方,是可傑!
可傑看到藹柔對著他微笑,終於鼓起勇氣走向她,將手中的紫色玫瑰花送到她手中。
「你今天好美!」穿著學士袍的藹柔愈加突顯其典雅的書卷氣息,難得薄施脂粉,耳上的小水晶耳墜微微地晃動,更添一份嬌柔。
藹柔捧著花,誠懇地說:「謝謝你。」
「對不起。」可傑說完立刻看著地面,不敢抬頭。
「我從來沒有怪你的意思啊。」
可傑聽了馬上抬起頭來,高興地抓著藹柔的手。
「真的?!那就好!那就好!」
何舜凱看著可傑抓著藹柔的手,立即以眼神詢問:需要出面幫忙嗎?藹柔輕輕地搖著頭。
可傑見狀,立即把藹柔拉到一邊,不高興地問著藹柔:「他是誰啊?」他不喜歡那個男人看藹柔的眼神,好關心,好像他是她什麼人似的。
藹柔看到可傑獨佔的心態又跑出來,不禁歎了一口氣說:「他是我表哥。」
可傑這才鬆口氣說:「喔!」毫不掩飾自己的愛戀。可傑癡癡地望著她,突然想起一件重要事,急忙問:「你畢業後住哪裡?我要怎麼和你聯絡呢?」
他還是沒死心嗎?可傑這種死纏活纏、誓不罷休的態度,再拖下去,對雙方都沒好處。
「一切都還沒定,反正我有你的地址電話,我會再與你聯絡的,照片總要寄給你啊。」藹柔安撫地說。
「嗯,你一定要跟我聯絡哦!」
藹柔低著頭說:「我姊和表哥還在等我,我要先走了。」保重!對不起!騙了你,希望你能諒解,照片和道別信會一起寄給你的。原諒我!
藹柔微笑而鄭重地說:「再見嘍,可傑。」願你早日找到心愛的女孩。
「畢業快樂!藹柔姐,再見!」可傑露出陽光般的笑容,揮著手大聲地說著。
再見了,她的大學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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