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衣若薰
第一章
凱悅飯店的總統套房中,溫馨的新娘妝已近完工階段。
在這大喜的日子裡,女主角理該是興高采烈的,不過穿上白紗的溫馨,卻一直猛歎氣。
「毀了!這麼明顯的肚子,一定會被大家恥笑的。」
一旁幫忙的程予歡,便拿自己當例子安慰道:「比起我結婚時大腹便便的模樣,你還差得遠呢!」
造型師夏純娟也安慰道:「是啊!只要新郎不嫌棄,你管別人說什麼?」
「予歡你是躲入偏僻的教堂結婚,當然無所謂!哪像我,得面臨席開三百桌的賓客耶!」溫馨大聲地反駁道。
「都是勁波害的啦,早叫他多備幾份『防彈衣』的,他偏不肯。這下子『MadeinAfrica』,不曉得孩子生出來後,會不會變成小黑人……」
溫馨話還未說完,兩位摯友早已忍俊不住大笑了起來。
「拜託你有點常識,好嗎?」夏純娟笑得連眉筆都拿不穩了,「是基因決定了膚色,又不是受孕的地點。」
「我也知道啊!」溫馨乾脆接過來由自己描繪,喃道,「不過天曉得這顆因生理期錯亂而排出的卵子,會不會發生突變啊?」
「不會……」程予歡正欲開口,一個陌生的男聲音突然插話道,「阿馨,你太杞人憂天了!」
女孩們聞言,紛紛轉頭望去,只見兩位儀表不凡的男子,站立在門口。
站在左邊的男子,身著米色西裝,流露出一股學者的氣質。站在右邊的男子,則以淺綠色襯衫搭配黃色領結,造型前衛的短髮,映襯出他雅痞的帥勁。
「你們是……」溫馨愣了下,才認出眼前的兩位男子。「表哥!」
綠衫男子一進來,就指著溫馨的小腹調侃道:「呵!你還真會『拗』喔!居然在懷了第二顆球後,才要嫁人。」
「好久不見!」跟著邁入的男子也笑道,「是啊!沒想到那麼久沒見了,一見面就是喝你的喜酒。你還分辨得出我們倆誰是誰嗎?」
「當然!」溫馨想都不想,就對好友介紹,「這位氣質優雅的希范表哥,是國內知名的外科大夫,而另一個讓人巴不得拿針縫上那張壞嘴的,叫希驥。他們的容貌雖然不太像,但卻是一對雙胞胎兄弟喔!」
夏純娟立即尖叫道:「你不是那個曾經紅極一時的『少女殺手』嗎?」
「許多年沒在螢光幕前露臉了,我還以為自己早被觀眾遺忘了呢!」希驥不禁笑道。
「怎麼都不曾聽你提起你有個鼎鼎大名的親戚啊?」程予歡覺得奇怪。
「過氣明星,不提也罷。」溫馨故意嘲諷道。
「阿馨,你很偏心喔!同樣是表哥,你就不會給我留點面子?」
希驥雖然抗議,但臉上並無一絲慍色。
「喂喂!快點幫表哥介紹一下這兩位美女吧!」
「真是色性不改。」溫馨睨了希驥一眼,便沒好氣地介紹,「程予歡和夏純娟是我的同學和同事,不過她們已經死會了……」
「死會也可以活標呀!」
不以為然的希驥,一面說著,一面啄了下溫馨的頰側。
「該死!你居然讓別的男人親你?」
此時,一股力量突然將溫馨拉開,而那個怒氣沖沖的男子,正是溫馨的老公——郝勁波。
不過一與情敵正視,郝勁波即叫道:「嘎?又是你?」
「你們認識?」溫馨也很詫異。
「我們並不認識。只是他剛剛在樓下餐廳引起不小的『風波』,所以令人印象深刻。」郝勁波故意加重「風波」兩字。
聽得出他的語氣相當不滿,夏純娟好奇地問:「什麼風波啊?」
「還沒開席,這位先生就忙著勾三搭四,有些女賓客為了爭取跟他同桌,差點要大打出手了。」
若非顧忌他戴著「女方親友」的識別證,郝勁波早叫接待生把麻煩人物「請」出去了。但想不到,這匹色狼居然溜進了新房造次?
「阿馨,我這麼做也是為了你好耶!」希驥馬上辯駁,「聽說你老公很花的,於是我只好犧牲色相跟他那票藕斷絲連的『紅粉知己』打情罵俏,這無非是為了保住你日後的幸福嘛!」
希驥一臉無辜的慘釋,惹得程子歡等人全笑不可抑。
怛是新娘子慍馨可笑不太出來。
「原來如此。」溫馨的醋眼不禁睨向郝勁波,「你對你的『前女友』們,還蠻保護的嘛!」
「馨,你千萬別誤會呀!」郝勁波趕忙澄清。
若非他費盡心思把溫馨的肚子搞大,恐怕三心兩意的她,還不會那麼快就答應和他結婚哩!
「你這可惡的家火,不僅吃我老婆豆腐,還想離間我們夫妻的感情!」
郝勁波掄起拳頭、準備與希驥大干一架。
「阿驥你鬧夠了沒?要是阿馨今天結不成婚,小心老媽剝掉你的皮。」
一直在旁冷眼旁觀的希范,終於出聲說話,並對郝勁波伸出友誼的手。
「我弟弟只是開開玩笑,希望你別介意,表妹夫。」
「什麼?表……表妹夫?!」
天哪!原來這兩個人是他老婆的表哥!
???
說起溫、希兩家的淵源,得從上兩代開始。
溫馨的奶奶溫暖,和希家兄弟的爺爺希望,本是同所孤兒院的青梅竹馬。可惜他們因戰亂而分離,後來在台灣重逢時,彼此已經各自婚嫁。
為了彌補心中的缺憾,兩人便作主將各自的長男與長女送作堆,但是他們的美意,卻促成了一對怨偶。
因為希笙不僅連續納了兩個小妾,還四處散播風流種。為此,溫婉就經常回娘家哭訴丈夫的「金屋藏嬌史」。
希家之亂,可想而知。
隨著年歲的增長,溫婉因愛而生的嫉妒,早被「龐大家業將遭瓜分」的擔憂所取代。她現在仍然常回娘家,不過是找妹妹們商議對策,要如何排擠掉眾多的競爭者,讓丈夫把財產都分給自己的孩子。
儘管溫婉處心積慮想為兒女們爭奪財產,但偏偏兒女們對「希氏集團」皆無任何興趣。
希范當了名利雙收的外科醫生,這讓溫婉還感到有點安慰。而希驥自從一腳踩進演藝圈後,就死也不肯回來承繼父業。而個性積極的希薇,卻又成天搞什麼婦女運動,對繼承家業也不感興趣。現在希家唯一的希望,只剩下只知玩樂的希雪。
「怨哦……」每每想到此,溫婉就忍不住逸聲歎息。
倏然,一隻手臂摟住她的肩頭。
「今天是表妹結婚的好日子,媽這麼一直歎氣不怕把人家歎『衰』了?」
「這還不是要怪你們這幾個沒長進的傢伙,老愛做些令我失望的事,才憋得我滿腔怨氣!」慎罵的溫婉,很快把矛頭指向希驥,「風流鬼!是不是又跑去勾搭女人了?」
「媽!你別張揚得那麼大聲嘛!」希驥尷尬地向鄰座幾位長輩點點頭,然後低聲說,「兒子知道你抱孫心切,所以才趕緊四處搜尋有無合適的名門淑媛當老婆嘛!」
「去!咱們的希二少會安份地給我結婚?不過你給我老實說!你到底相中了沒?」
「當然。」希驥猛點頭,「樓上總統套房裡那個穿白紗的女人,正是我夢寐以求的窈窕淑女。」
總統套房……那不是阿馨嗎?
聞言,溫婉馬上賞了希驥一記爆粟,「死囝仔!敢尋你老媽開心?」
「好痛……」希驥痛得抱頭哀求道,「小驥子不敢了,懇請老佛爺饒了小驥子的狗命吧!」
「你——」溫婉捏了捏希驥的臉頰,忍不住笑了。「你這張滑嘴,真是讓人又愛又恨喲!」
「起碼它具有降火的作用呀!」希驥接著諂媚地捶捶溫婉的背。「如何?氣消了沒?」
「消了消了。」
如此會耍寶的兒子,她縱有再大的火氣,也都煙消雲散了。
「如果老佛爺沒其他的吩咐,可否容奴才告個小假?」
「你這兔患子又想落跑?」溫婉眼睛瞪向希驥。
「不是啦!因為朋友也剛好在這家飯店請客,我總得去看看,順便繳個紅包嘛!」
「那你得快點回來喔!酒席已經要開始了。阿馨在台北就咱們幾個親戚,座位太空的話,會失她面子的。」
???
事實上,希驥根本不打算再回去喝喜酒。
常言道:「婚姻是愛情的墳場。」在結婚證書上蓋個印章,對愛情一點保障也沒有,只會讓「親密愛人」加速變為「仇人」罷了!
但偏偏這世上有那麼多愚夫蠢婦擠破了頭,也要跳進火坑裡。
被「婚姻」煎熬了數十年的母親,即是個活生生的樣版;而放眼週遭已婚的朋友,也有十之八九因瞭解而離異。至於那少數沒覺醒的人,大概是新婚燕爾、尚未嘗到「失去自由」的苦頭吧!
「現在你只能靠上帝保佑了,阿馨。」
希驥對著大廳前放大的結婚照,憐憫地搖搖頭。
看似喜氣洋洋的婚禮,其實如同「宣告愛情已死」的喪禮。自認為還算夠義氣的他,是不會幸災樂禍去湊這種熱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