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伊凡斯
他有些警覺得望著她,「什麼問題?」
汪詠蓁吞了吞口水,鎮定一下自己的情緒,幾番猶豫後,她才將心裡的疑問說出口。「為什麼你……不會對我產生慾望?」
林昌燦愣了一下,然後像鬆了口氣似的,莞爾一笑。「你這是什麼怪問題?」接著,他的語氣轉為嚴肅,「平日溫柔婉約的你,怎麼會問這麼不文雅的問題?你應該知道,身為林家的一份子舉止必須合乎禮教,如果在婚前就發生關係,我母親是不會原諒我們的。再說我也不想讓你落人口實,像這樣照著規矩來不好嗎?說穿了,我也是在保護你呀!」他的回答怎麼和母親說的一模一樣?昨晚她撥電話回家與母親談到類似的話題時,母親也是以同樣的答覆她。
唉,或許就如他們所說的這就是她和昌燦最好的相處之道。
汪詠蓁沒再追問,卻眼尖地發現林昌燦的眼神閃過一絲怪異但他很快地又將注意力放回報紙上,她偷偷地猜想,或許他心裡正在想,「這大概是她生理期前症候的微兆。」都怪駱穎川!汪詠蓁恨得牙癢癢的,都是這個討厭鬼,害她心裡亂七八糟的!幾天的相聚後,林昌燦又飛回美國繼續工作。
汪詠蓁原本以為自己的生活將回復平靜,沒想到卻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接到另一個炸彈。
「我已經向老闆辭職,準備到美國遊學一年。」伍琳仙面帶著微笑,朝她丟下這麼一句話。
「呃?」汪詠蓁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一直陪在她身邊的摯友,現在卻毫無預警地說要出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愣了好一會兒,才勉強問出一句:「你已經決定了?」
「是呀。我一直想去看看自由女神像,和百老匯的音樂劇,所以可能會先在紐約停一段時間。然後我會到西岸看看,當然不會錯過大峽谷和黃石公園,伍琳仙說得一臉興奮,但汪詠蓁卻感到若有所失。」
「簽證辦好了嗎?打算什麼時候出發?」
「都辦妥了,下星期六走。」
「那麼快就……」
「課程快開始了,我得加快腳步。」
「那……上次那個男的……」伍琳仙的臉色突然有些尷尬,汪詠蓁不明白她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表情。
「嗯……他……你也知道,我的戀情一向不長久……他是有婚約的人,這樣陷下去,我……」她輕咬著唇,忽然一甩頭,「我想追求自己的幸福。」當自己身陷幸福之河時,應該是不懂得希望擁有幸福的人的想法。但當汪詠蓁望著伍琳仙含淚的眼眶,卻可以感受到從她身上傳來的渴望。
「確定一年以後回來嗎?」她體貼地轉一個話題。
伍琳仙停頓了一下,給她一個不確定的答案,「應該是吧,但說不定還會到其他國家流浪。」
汪詠蓁有些感歎與不捨,「琳仙,你真的忍心把我一個人丟在台灣?少了你,我真的會像尼姑一樣,成天鎖在深閨裡。」
「不會的,你會找到新的生活方式。你看上次你不是以為昌燦不在,生活一定會無所適從,可是兩個月過去了,你還不是活得好好的。而且我發現,你的氣色越來越好,別把自己看得太輕了。」
汪詠蓁被她說得心中一驚。琳仙該不會發現什麼了吧?不可能,她和駱穎川出去時都非常小心啊。她連忙岔開話題。「琳仙,我會想你的。」
「可以,但千萬別想太多,有人會向我抗議的。」伍琳仙挽著她的肩膀,打趣地說。
就這樣,直到伍琳仙出國前她們都沒再見面。汪詠蓁打了好幾次電話都找不到她,直到出發前一晚的深夜,才接到她打來告別的電話。「我要離開了。」
汪詠蓁歎口氣,充滿感慨。「好快啊。」
「是呀,總算……」伍琳仙的聲音低沉沙啞,幾乎讓人以為她得了重感冒,但汪詠蓁卻聽得出來,她正為明天的離開感到興奮,好像要見到愛人般的喜悅。
「你還好吧?聲音聽起來好像感冒了。」
「沒有,你多疑了。」
「要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汪詠蓁叮嚀著。
伍琳仙在電話那端沉默了許久,才又開口:「我知道。」她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
「你哭了嗎?」
「你聽錯了,我是要去尋求幸福,怎麼會掉眼淚呢?祝福我吧!」或許在面臨人生轉折點的時侯,情緒都會特別不穩吧!
汪詠蓁沒再問,卻想起另一件事。「要不要我打電話叫昌燦照顧你?」
「不!不用了。我很好的,千萬不要打電話,千萬不要……」她慌亂地拒絕。
「琳仙,你跟我客氣什麼?我們是好朋友,讓昌燦照顧你一下也無可厚非呀!」
「不用,真的不用,好了,我不多說了,到美國之後我會寄明信片給你的。」伍琳仙迅速地掛了電話。
這個時候,汪詠蓁深刻地感覺到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然而在這特殊的時刻,她也面臨著重要的改變。也許這是老天爺在她得到幸福前所做的小測驗,以檢視她是否有資格得到幸福吧!
「出來看電影吧!」駱穎川總喜歡出其不意地打電話找她看電影。
對於這種意外地驚喜,汪詠蓁十分喜歡。
在過去的幾個星期裡,他們已經將院線片全看完了,甚至連汪詠蓁最不喜歡的動作片,也在駱穎川的堅持下沒成為漏網之魚。
她覺得和駱穎川相處十分輕鬆自在;不認識他的人或許會以為他是個嚴肅的人,但認識他之後,卻會發現他其實很有魅力。他對女人體貼,時時保持著如英國紳士般的風度,但不淪於拘謹;偶爾爆出令人發笑的語句,卻不低俗,就像「天才保母」薛麥威先生。難怪女人總會對他念念不忘。
她怎麼可能抵擋得住呢?聶魯達可是她最愛的詩人之一。
首輪時還來不及撥出時間去看,結果一轉眼,片子竟然就下檔了,害她「捶心肝」好多天,悔恨得睡不好覺。「來接我吧,幾分鐘以後會到?」
駱穎川賊賊地笑聲傳進她耳裡。「零分鐘。我現在就在你家大樓下,限你五分鐘後下來,否則……」
可惡!這傢伙分明算準她一定會去。「不管,十五分鐘,在對面巷子口等我。」
不給他討價的餘地,她說完就掛上電話。這也是汪詠蓁過去不曾有過的經驗。對於林昌燦,她一向必須百依百順、唯命是從,但換成是駱穎川,她卻可以盡情的賴皮與撒嬌。
她簡單地將頭髮綁成馬尾,套上白色的T恤與牛仔褲,穿上球鞋心情愉快地趕到約定地。透過玻璃,她看見駱穎川正專注地翻著雜誌,便輕敲他面前的玻璃窗。
「你動作滿快的嘛!」他笑著說。
只要不是與昌燦約會,她的動作都很快。
昌燦老愛她穿上名貴的套裝,戴上他送的珠寶,所以每次約會前,她總是費盡心思打扮,生怕稍有不得體就會讓他顏面盡失。
「走吧!會不會來不及?」她擔心地問。
「放心,一定來得及。不過……我得先幫你買條手帕,以免看到傷心感動之處,你會抓著我的衣服當手帕。」
「你太誇張了!」事實上,看完電影之後,汪詠蓁不得不承認自己錯了;一條手帕根本不夠她用。
紅腫的雙眼以及滿臉的淚痕,讓她遲遲不敢離開戲院。她將臉埋進手掌裡,生怕駱穎川會藉機嘲笑她。
但他並沒有嘲笑她的多愁善感,反而靜候在她身旁,不斷地遞面紙。
真是丟臉!汪詠蓁覺得好糗,自從上一次看完「新天堂樂園」後,她就沒再這麼情緒化過。唉,為什麼這麼容易受影響呢?
「你還好嗎?」駱穎川溫柔地問。
她搖搖頭,原本以為會是皆大歡喜的故事,最後竟然是悲劇結尾。那種始料未及的憂傷比預期中的更加難以撫平。
「好吧,下一次只好帶你去看金凱瑞的電影了。或者是去看『玩具總動員』,『站在子彈上的男人』那一類的……」他拚命地想逗汪詠蓁開心,但她就是笑不出來,他只好使出最後的法寶,在她耳旁輕聲念著:「裸露時,你像自己的一雙手那樣單純、光滑、土氣、嬌小、透明,你有月兒的線條,蘋果的甜蜜;裸露時,你像一顆麥苗那樣苗條。」
汪詠蓁倏然抬頭,望見他眼底兩簇小火光正熒熒地燃燒,他的聲音輕柔又富有感情,讓她幾乎忘了剛才的悲傷。
他微笑著繼續念下去:「裸露時,你像古巴之夜那樣的藍;裸露時,你很寬敞,黃澄澄的,一如一座金色教堂中的百久日。」
汪詠蓁驚愕地望著駱穎川,他太令人驚訝了!但他卻露出一副沒什麼的表情,「吃驚嗎?難道只允許你一個人喜歡聶魯達?」
「當然不是,只是……我以為男人不會喜歡這種東西。」
「連同剛才結束的那場在內的這部片子我一併看了七次,當然把詩都背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