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夜葒
「伸手啊!小莞,我要妳伸手──」
風懷天長袖一甩,從袖口拋出白綾,猶如速度極快的流光朝她飛曳而來,當她想伸手時,卻發覺他似乎已漸漸控制不住下墜的速度。
長劍從他背後出鞘落入他的掌心,他用劍劃向一旁的山崖峭壁,激出銀亮刺眼的光芒,用以阻絕下降的速度!
「不……你快回頭吧……你會死的……」她收回手,眸中泛著晶瑩淚光,搖頭望著他。
她不能拉住他拋出的白綾,那只會增加他的負擔,他手中的長劍根本無法支撐他兩人的重量,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用內力將白絞拋上對崖,救她的命,犧牲掉自己……
「快捉住自緩!捉住!我命令妳,聽見了沒有?」
他手中的長劍在崖壁上劃出火光,傅小莞卻仍固執的朝他搖頭。
「我不能害了你……我欠你太多了……懷天,是我對不起你……你回頭吧……」
她的聲音猶如空谷裡的迥響,縹紗虛無,卻又那麼真實清晰的傳入風懷天的耳中,他漸漸的……漸漸的看不見她的身影……
那一縷荏弱的身軀逐漸消失在他的瞳眸中,長劍深陷崖壁,他不再墜落,同時也追尋不到她的身影了……
「不!小莞──小莞──」
他淒絕的喊著,卻再也聽不見她的聲音,腦海中只剩著她絕美告別的面容……
慢了!他竟來遲了一步!
如果他早些跟上他們,就不會任那兩個男人逼得她跳崖自盡……
他慢了……就慢了那麼一步,便眼睜睜的看著她從他的生命中離去,是他……是他沒盡好保護她的責任……
他將她一路帶來江南,答應了她要陪她去找青賣,明知她心裡頭牽掛著青青,卻因為自己的私心而故意拖延,只因為要哄騙她與他完婚……
這一路上,是她陪著他笑鬧,暖和了他的心,牽引起他的萬般柔情。
他娶她為妻,立下誓言要保護她一生一世,如今卻眼睜睜看著她墜入萬丈深淵──
是他害她喪了性命!都是他害了她──
他望著崖下的蒼茫霧氣,難過的心想,難道他連小莞的屍骨也見不著了嗎?他的心頓時碎成千萬片,恨不得也隨著她投身崖底,生生世世,常伴左右……
第十章
三年了,轉眼間已過了三年。
風懷天坐在酒樓客棧中,露台下,他舉杯邀月,孤影成單。
望著銀白色的月光,淡淡流螢在眼前輕巧飛繞,他的記憶永遠停駐在三年前那啃蝕著他心肺的一幕!
當年,小莞投身崖底的情景夜夜侵擾他的夢,只要他一合上眼睛,她的身影便浮現眼前……
『砰』的一聲!他恨恨地摔出酒杯,任由碎片水酒散灑滿地。
為什麼、為什麼?老天爺為何要如此待他,讓他得而復矢……
男兒有淚不輕彈,他卻愴然流下淚。
他花了三年的時間尋找她,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他一日尋不著她,便不願讓自己相信她已死去的事實。
後來,在山崖底下,他尋到了一隻殘破的繡花鞋,他寧可相信那是她的鞋,希望她被山中仙人救去,保住性命,心中才能期待著兩人的再度相遇。
酒意方酣!這三年來,他總在這醉與醒中度日,迷迷惘惘的期待她出現在他的夢中,但她卻始終未曾出現。
他清醒時,心底被思念啃蝕;夢縈中,那空蕩蕩、虛無清冷的夢中,依然沒有她的陪伴。
他能夠抱著希望嗎?那極為渺小的希望…….
他深信著,深信著小莞一定還活在這世上的某一個角落,而他,則要傾盡一生的時間將她尋回他的生命之中,這已成為唯一支持他活下去的力量。
風懷天心慟的合上雙眼,黑色的夜掩不去臉上的斑斑淚痕,傅小莞的一顰一笑,娉婷裊裊姿態再次浮現他的腦海……
深沉的夜,那孤單身影更顯得寂寥。
*****
小橋流水、庭園樓宇。青雲山莊內景致如畫,即使是假山假水,也足夠讓人流連忘返,徘徊不去。
曲折迂迴的迴廊,橫瓦著山莊裡的逾風。逾月樓,兩幢樓宇間風景優美,雲霧凝聚迷漫其中,彷如仙境。
仙境中有一女子長髮披散肩後,有如發亮的黑緞,柔軟的髮絲隨風輕揚,細緻美麗的臉蛋上泛著淡淡溫柔的笑意,望著蹲在跟前的男童。
"娘──"男童圓胖胖的心手指著地上用沙畫出來的歪曲字形,抬眸望著身後如仙子般出塵的女子,"念──君──"
"念君乖,寫得真好,是誰教你習的字?"
望著軟沙上那歪曲可愛的字跡,女子伸手輕輕撫摸著愛子的髮絲,眸中帶著母愛的輕柔微笑,鼓勵的讚美著。
"是青姨教念君寫自己的名字。"男童開心的望著母親,然後站起身抱住娘親纖細的腰肢,將小小的臉蛋靠在娘親的懷裡。
娘笑了!他最喜歡看娘笑著的模樣,好美,美得像天上的仙子一樣。
只可惜娘很少笑,至少從末開懷的笑。娘總是望著他,癡癡的望著,然後眼淚便不知不覺的滑下。是他做錯了事嗎?為何娘總是對著他哭泣落淚呢?
「青青……」
傅小莞低頭沉思著。是青青教念君寫字,這三年來,一直都是青青在照料著她、照料著孩子,她真是個忠心的丫頭。
青青嘴裡總是叨念著她們姊妹情深,即使心裡已經有了人,她仍是執意留在她身邊不肯離開。
她心裡對青青是感激的,但她總不能這麼一直誤著她的青春啊!
"娘,是因為娘思念爹,才為念君起這個名字是嗎?"念君怯怯的問著。娘很少提起爹爹,但他真的好想知道爹是誰呵!隔壁的大寶都有爹爹,為什麼他沒有呢?他好想叫娘為他找個爹爹呀!
"你爹……"傅小莞合了合眼,看著念君滿是祈求的小臉,她又犯頭疼了。
「娘,念君有爹嗎?」
念君不肯放棄,直扯著娘親的水袖,癡癡的企盼著娘親能說一些爹爹的事情讓他明白。
難道他真像大寶說的,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嗎?但他有娘啊!怎麼會沒有爹爹呢?說什麼他都不肯相信的!
「念君的爹……」傅小莞蒼白著臉蛋,白皙的手指輕按著太陽穴,努力想從空白的思緒中尋出一點的記憶。
「念君有爹的,是嗎?娘,念君不像大寶說的,是個沒爹的孩子是嗎?」念君小小的眼瞳中閃爍著期待。
「娘不知道……念君,娘真的不知道……」她疼得柳眉輕蹙,臉色愈來愈蒼白。
她輕眨羽睫,望著念君的小臉,那似曾相識的臉龐彷彿曾經出現腦海,但她總是想不起來啊!
「青姨說爹總有一天會來找娘的,娘,爹真的會來嗎?」
「念君……」傅小莞只是看著孩子,心中與他同樣的無助。
念君始終得不到所要的答案,小小的圓臉上從期待漸漸轉為失望,他垂下了小腦袋,將難過深深的掩藏在心裡。
「念君,你答應過青姨什麼?怎麼又提到你爹了?」
青青的聲音乍現,念君一嚇,縮到娘親的懷裡,圓圓的小臉上不再有期盼,只是害怕的望著突然出現的人兒。
「青青,別凶孩子……他不懂……」傅小莞不捨的摟著念君。她本該給孩子一個答案的,都是她的錯……
是她遺忘了太多的事惰,沒辦法給念君一個滿意的答覆。
「小姐,妳頭疼又犯了嗎?身子還受得住嗎?要不要請大夫來看看……」青青擔憂的問道。
「不用了,只是老毛病,一會兒就沒事。」傅小莞搖了搖頭,低垂粉臉,習慣的揉撫著念君的黑髮。
「小姐,妳要好好照顧自己啊!妳的身體還那麼的虛弱,想不起來的事情就別想了吧!」青青走至傅小莞的身旁,小心的整理著她飄散的長髮,用紅線在發間纏了個蝴蝶系,如雲黑髮收攏至左肩,露出她光滑白淨的纖頸。
當年,她在五獄門下與獄殘{然亓誦】愕男悅@馬o脅軒封住小姐的血脈,這才保住了小姐微弱的氣息,否則從那樣高的斷崖墜落,早該沒了性命。
事後,她舍下殘`u牌俗約旱那矩s{鵅j闥突厙崩粕階A睞t魑o】闈肜戳宋奘陓漲它M防L蓯俏醇蘭|?
在這段昏迷的時間裡,小姐腹裡的生命卻已悄悄茁壯,直到要生產的那日,小姐奇跡似的在分婉的陣痛中驚醒,生下了小莊主,也救回了小姐的一條性命。
「我真的好想告訴念君他爹是誰……但我總是想不起來……」傅小莞無助的輕搖著頭,臉色顯得懊惱而樵悻。那片空白的記憶折磨了她三年,每當她試著去想起,便總是頭痛欲裂。
「小姐,想不起來就別勉強自己了!」青青安慰著她,又不免賞了念君一記白眼。
早叫他別來煩娘親有關爹爹的事,他偏要這麼做!待會兒她一定要給他一頓排頭吃!
念君彷彿能接收到青姨的想法,他紅了紅眼眶,扁著紅嫩的唇瓣,又緊緊的抱住了傅小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