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葉文綺
「寶寶,妳煙抽得太凶了,瞧妳面黃肌瘦的,來,快吃、快吃。」燁萱動刀拿叉切切吃吃,完全不顧形象。
「我不餓。」
燁萱嘟起嘴,叉起一塊牛排送到寶寧面前,「吃!」
寶寧眼皮一垂,喃喃的說:「晚上……我和吳繼凱有約。」說完仍不敢抬眼看燁萱。
燁萱大力摔下刀叉,完全不顧刀叉撞上餐盤引起的聲響惹來旁桌側目,往椅背一靠,手臂交抱胸前。
她好生氣,氣寶寧、氣吳繼凱、氣爸爸、氣自己、氣唐奕謙!
「和他見面做什麼?做愛?」燁萱不要寶寧作賤自己,一時滿腔的怒氣悲憤湧上,讓她口不擇言,既殘酷又尖銳。
寶寧猛一抬頭,望進燁萱憤怒的黑眸,她才驚覺,燁萱眼中除了憤怒之外,更夾雜了受傷。該死,她早該看出來了,燁萱今晚比上次更不對勁。霎時寶寧慚愧的將臉埋進掌心,不斷的道歉。
「搬離現在的住處,甚至換工作,別讓他找到妳。有時,逃避比面對面拒絕容易而且有效。」燁萱建議。但反觀自己,卻是逃避、面對兩者皆難。
勸人容易,自己執行卻難如登天。
但救一個是一個,總好過兩人都慘兮兮。
寶寧堅定的抬起頭點了點,給燁萱不小的鼓舞,哪知眼角一瞟,她剛好瞄到唐經理攜伴推門進入餐廳。糟糕,燁萱今天的壞情緒百分之百和那人脫離不了干係,那麼此時這情況恐怕不只是糟糕而已。
「燁萱,妳看。」寶寧指著玻璃窗外,冀望引開燁萱的注意力。
「看什麼?愈看愈覺得台北不是我的家。算了,想不想吃水果?我去沙拉吧拿。」
「不,燁萱,我去。」老天,唐經理現在就在沙拉吧旁邊。
「神經!」輕敲寶寧一記,她倏地站起身往後一轉,然後呆立桌旁。越過數桌客人,她的眼光鎖在唐奕謙和李文惠身上。
他是在她下車之後馬上去找李文惠?
噢!寶寧實在不忍正視燁萱蒼白的臉色,只得拉拉她,示意她坐下。
台北果然不適合人居住,太小了,小到讓她無處可逃。燁萱心中暗想。
「走吧,到我家,省得吳繼凱找妳。」她坐下後想清楚,反倒釋懷,對於唐奕謙就當他是個風箏,而她早鬆手了。
推開餐廳大門,燁萱再次往沙拉吧方位望去,奕謙還是在和店長談事情,李文惠立於他身側。
突然,唐奕謙皺起眉。他覺得燁萱在這兒!
轉頭一看,和燁萱的視線在空中相遇。
奕謙訝異的張大眼,停住了原本的談話,還未來得及跨步追趕,燁萱已經冷冷的瞟了他和身旁的文惠一眼,毅然離去。
當下奕謙覺得他像被宣佈了死刑,而且不得上訴。
☆☆☆
換上朱琉色禮服,上了淡淡的妝,燁萱依唐奕謙的要求將長髮放下,整體看來端莊高貴,而且年輕大方。
但是誰都猜不到,她精緻小巧的皮包內竟放著一套棉質短褲及T恤,因為今晚宴會結束後她就要將這件禮服還給唐奕謙,然後搭機回洛杉磯。
一想到這,燁萱頓覺心情好轉,決定好好扮演秘書的角色。
一坐入奕謙的車內,燁萱便輕鬆自在的和他交談,雙子座的她可以同時快樂與悲傷,而沒有人識破。
只是,殊不知唐奕謙也是雙子座。
「以往聚會不都是李小姐陪你出席嗎?這次怎麼沒邀她?」燁萱是真的關心,對於李文惠,她沒法吃醋或說什麼,因為她近乎完美。
在經過昨天的事之後,她如此瞭然於心的態度讓奕謙心中百味雜陳,這比她大發脾氣還讓人無所適從,而且她的不在乎讓他……
見他不語,燁萱純真的笑說:「哦喔,你惹她生氣,所以她不理你了。」
這話有如雪上加霜,奕謙不知該說什麼,因為情況看來就如燁萱現在所說──男人心裡想的、口中咬的、手裡拿的,可以是三個不同的女人。
他是這樣的男人嗎?要不然他在遲疑什麼?
看他依然沒反應,她實在不想再多說,但今天過後她便要離去了,實在有些不捨。她看著他緊握方向盤修長有力的手指,想起昨天他還撫弄著她的耳垂……
該死,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她要把該說的話說完。「好女人很少,能容忍你到這種程度的女人更少,你千萬要珍惜。」這是她的肺腑之言,因為她就無法這般容忍。
「文惠她不是!」他不曉得該怎麼解釋,但事實上他和文惠真的只是朋友。
「你是聰明人,不會看不出來。」
文惠對他?!真的嗎?
「那妳呢?」他將車倒入停車位。
燁萱沒表情的垂下眼瞼,右手扳開車門。
「燁萱──」他攔住燁萱的手,不知為何,他覺得好像就快見不到她。
「到了,下車吧。」燁萱抽出手,推開車門,不讓他有追問的機會。她根本不是問題癥結,他才是。
今天是她哀悼這場未成熟愛情結束的日子,她拒聽任何審問及解釋,而且要徹底的狂歡。
一進入宴客廳,華麗的裝潢、擺滿精緻佳餚的長型餐桌,讓她頗為滿意,至少今晚飽餐一頓,明早在飛往洛杉磯的飛機上,她比較不會抱怨食物的粗糙。
奕謙盡責的為她引介各方人士,宛如他也知道她要離開似的,而燁萱也是全心投入,一改以前排拒宴會的態度。
她在洛杉磯的日子充斥各式各樣的舞會,學生舞會、家庭舞會、耶誕舞會,每次燁萱總會找借口拒絕出席,現下暗自決定,回洛杉磯之後一定全心參與各類聚會,然後帶個男孩回台灣。
「妳在想什麼?」
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打斷燁萱正要拿酒杯的動作。
奕謙正在不遠處與人交談,除此,宴會中她理當不認識任何人,但是這充滿活力的嗓音真的是非常熟稔。
一回頭,她看見一個黝黑但眼神晶亮的濃眉高大男子。
「子勤!」燁萱欣奮的驚呼。
「你怎麼會在這兒?」
「妳怎麼會在這兒?」
兩人異口同聲,隨即開懷大笑。
「我回來一陣子了,今天和上司一道來參加宴會。」她解釋。
「我知道妳回來,杜明峰找過我。」
對哦,杜明峰為了山口先生這件案子急得快跳樓,是她要他去找子勤的,燁萱險些忘了。
「還順利嗎?」
「好奇嗎?」謝子勤眨眨眼眸。
燁萱一邊點頭一邊笑說:「你最好別辜負了我的大力推薦與信任。」
子勤才正要開口接話,一個不太客氣的聲音介入。
「我不曉得你們認識。」
是唐奕謙,口氣中並沒有訝異,反倒像在批判什麼。
「子勤是我打工時認識的朋友。」燁萱解釋。
打工認識的朋友?
謝子勤滿眼疑惑的看向燁萱,但仍配合的不拆穿她,再望望唐奕謙,他敏感的發現他們兩人之間微妙的氣氛及電流。
「謝先生是我們公司的特約雕塑師。」奕謙禮貌的說明。
「好巧不是嗎?」謝子勤察覺燁萱不擅圓謊,於是插嘴幫忙,然後做出邀舞動作,「燁萱,為了這個巧合,讓我有幸和妳跳一曲嗎?」
燁萱點點頭,隨謝子勤步入舞池。
「妳沒讓他知道妳是許先生的女兒?」
燁萱咬著下唇搖搖頭。
「你們之間……怎麼了?」謝子勤低頭看著燁萱。
「我和他沒有『之間』這種關聯性,他是他,我是我。」燁萱急急否認。
「是嗎?聽妳的口氣,不像哦。」謝子勤並非睜眼瞎子,現下背後那兩道利眸不知已砍殺他多少次。
燁萱歎口氣,「如果你不問,我會很感激你。」
「在我為妳做了這件事之後,妳總得讓我知道我的死因吧!要不然我莫名其妙地死在他的拳頭下,會不瞑目的。」謝子勤誇張的吐吐舌。
謝子勤樂觀頑皮的樣子讓燁萱想到了杜明峰,沒想到這兩人如此相像。
「你和小杜一定很合得來。」燁萱笑瞇著眼說。
「小杜?你是指杜明峰?」謝子勤低沉的笑說:「何止合得來,他現在就在我家。」
啊?!
「真的?!他在你家幹嘛?」
「玩陶土啊,你們公司那頭猛獅的脾氣再繼續惡劣下去,他打算轉行了。」
「真的?!我和他挺有默契的。」燁萱輕快的說。
「妳確定這樣好嗎?逃避不是好方法。」謝子勤一眼便看穿他們之間有未解決的問題。
原來在逃避與拒絕之中,她選擇了逃避,遠遠逃離他懾人魂魄的魅力,畢竟拒絕對她來說並不容易。
為什麼?
搖搖沉重的腦袋,燁萱抬頭,不經意露出求助的眼神。拜託,誰來救救她?
謝子勤知道自己放不下這樣的她,雖然也知道解鈴仍需繫鈴人,但……他想關心她,純粹以朋友的立場關心她,輕喟一聲,他拍拍她的肩,「宴會結束後來我的工作室吧,我讓妳看看我為山口刻的東西。」
「真的?」燁萱一掃陰霾,馬上追間:「那我看得到天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