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葉晴
「姑娘,這位就是我家大人,你快救他。」耿直的張忠說完便不多廢話,他跪在昏迷的公子旁邊,剛好把楚花雨需要的光線給擋住了。
「張忠,你稍微讓一下。」
楚花雨看到傷患之後比較鎮靜了,待張忠挪開身體讓光線進來之後,她大著膽子掀開傷患已經被割破的衣服。
大人不是該留些鬍子、有點年紀嗎?但眼前所見分明是年輕男人的身體……這想法一竄進楚花雨意識裡,她的眼睛即刻往上尋找長在這副軀體上的頭顱以便證實。
果然是個年輕男子。雖然她自小就跟著師父習醫,但畢竟是未出閣的大姑娘家,要是遇上年輕傷患,師父也會要她暫時迴避。楚花雨臉紅心燥地移開視線看向外面。這時,閉著眼的傷患呻吟一聲,楚花雨忙吸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仔細審視著他可怕的傷口。
一枝箭由他背後貫穿左肩,再往下兩吋就中了心臟。箭翎已被折斷,閃著寒芒的尖銳箭頭卻只在前胸露出一半。楚花雨搖頭倒抽一口冷氣。
「快把簾子全掀開,盡量讓光透進來。」
文明和張忠見她臉色不對,迅速依言捲起每個簾子。兩人不安地問道:「怎麼了?」
沒錯。楚花雨一臉凝重,低喃說道:「箭上有毒。這周圍的膚色都變了。」
張忠和文明跪在小王爺旁邊看,連著兩聲大大的抽氣聲之後,張忠和文明悄悄抹著淚問:「來得及救嗎?」
聽到連番的對話,緊閉著眼的霍修冶睜開眼睛,突然看到一雙大大的黑瞳,如深潭一般沉靜地看著他。
霍修治一時以為他的靈魂出竅升天,芙容仙女來接引他了;視線輕輕一移,他也看到自他十歲時就寸步不離跟著他的張忠紅著眼,還有皇上派來保護他的文明緊蹙著八字眉,兩人都忙著擦淚。
看來他真的永離人間了……既然離開人間,那他不就永遠擺脫了張忠和文明那兩張醜臉了嗎?霍修治眼睛轉回來,怔怔看著面前清麗絕倫的仙子。
要不是那帶路仙女突然壓擠他的傷處,痛的感覺讓他忍不住骴牙咧嘴,他可能不會開口問說:「我還沒死?」
「目前還沒。」楚花雨笑道。一邊說,一邊倒出她藥袋裡的傷藥。這位公子好氣魄,傷勢如此嚴重,卻沒聽到他「哼啊」半聲。
「你是誰?」霍修治聲音乾啞,緊皺著眉問。
楚花雨回答:「大夫。」
這裡怎麼回事,怎連個像樣的大夫都沒有?霍修治突然把她推開:「我不要女子醫治我!」
楚花雨看他寧可痛苦,卻不肯給女子醫治,未免太歧視女子了。楚花雨嬌容一沉,威脅道:「想救你家公子只有一個法子,你們一拳將他打昏,好讓我取箭、吸毒、止血。要救就快點,別忘了他的箭上有毒。」
「張忠,你來。」
「不,文明,公子比較聽你的話,你來。」
「嘿,現在不是互相禮讓的時候。」楚花雨拾起藥袋,作勢站起來。「難怪師父不想救他。」
文明眼快,一把拉住楚花雨。「等等,姑娘,妳要做啥?」
「下去啊!你們還是快點把他送回家吧。」楚花雨推開文明粗魯的手,冷瞥一眼寧死也不給女大夫醫冶的臭男人。「因為等你們決定好由誰來將他打昏,他也差不多成為閻王爺的座上賓了。」
「要是妳救不了我家公子——」
「死馬當活馬醫,我想張大爺推我上來就是這個意思。」楚花雨小嘴往上一撇,頑強地瞪著文明。
文明皺著眉看向眼睛又紅了的張忠。張忠大頭用力往下。「我是有這個想法。你不敢下手,我來。」
「張忠,你敢!」半死的霍修治耳朵還靈敏得很,他虎目一瞪,瞪著高揚手臂的張忠。
「公子,文明得罪了。」霍修治沒有防備到的文明一記鐵拳往他門面上揮過去,霍修治應聲不再反抗。
「打得好。」楚花雨輕哼一聲,先拿小剪往昏迷的人身上剪下大塊衣料,疊好放在他的肩下。接著換上尖銳小刀。
「我要先割開前面的皮膚,你們一人將他壓住,一人由他背後把箭推出。記得要快,得在他醒過來之前弄好,他才不會覺得很痛。」
楚花雨有條不紊地分派他們任務,當箭被拔出那一刻,很不喜歡見血的楚花雨,俐落地在血流不止的傷口上覆上另一疊衣料。
「姑娘,不是要壓緊傷口,防他失血過多嗎?」血流光了也會死人的。
楚花雨搖頭,看血流已緩,就把蓋在傷口上的布取下拿給張忠和文明看。
「黑紫色!」文明望著張忠說。
「一定要先讓毒血流淨,否則傷處將永遠潰爛,無法癒合,那會讓他痛不欲生的。」張忠和文明聽完後,只覺得背脊發涼,不敢再對楚花雨的常識多做揣測和懷疑。
接著就是要將毒液完全吸盡,楚花雨先自腰間拿出她香香的手帕蓋住霍修冶腋下,這步驟是防著她救人時,不被臭男人的汗臭先給熏斃了。她喝了口解毒蟲熬的藥酒,然後趴下來,自霍修治的傷口盡力吸吮出毒血。
好噁心!楚花雨憋著氣,含著滿口的腥血趴到車緣上用力吐出,緊接著在傷口處淋上解毒藥酒。
「雨兒。」楚芸娘站在馬車外叫著。她手上拿著藥缽,裡面有搗好的傷藥。「毒血吸乾淨了,就把傷口清乾淨,這藥再敷在他的傷口上。」原來楚芸娘不是不救人,是忙著在裡面配藥、搗藥。
「是。」楚花雨雙手接過師父的藥缽。楚芸娘說完轉身又進去了。
傷口周圍的皮膚已經恢復正常的顏色,楚花雨打開布巾包著的針線,將霍修治前後傷口各縫了六七針。人皮當布料在縫,張忠和文明兩人早就看得目瞪口呆。
楚花雨打好線結,重重噓了口氣說道:「你家大人已經敷上家師的獨門傷藥,好好照顧他,記得別讓他發燒,傷口也不能碰到水。」
不管怎樣,公子看起來是比剛才好了很多,但奉命保護霍小王爺的文明太明瞭朝庭裡的派系鬥爭和動輒得咎的利害關係,所以不得不小心謹慎提出「小人」的要求。
「姑娘,不瞞你說我家大人年紀雖輕,其實是位很重要的人物,如果把昏迷的他送回去,我和張忠這兩顆腦袋不保不要緊,我們實不忍心守在外面的弟兄跟著受牽累,能不能麻煩姑娘讓我們在此多待一下,確定公子醒過來再走?」
這位叫文明的說了一大串就是不信任人嘛,楚花雨露出淺淡的笑容,指著沾血的長裙諷刺回問:「那我可不可以進去換身衣服再回來?」
文明深深一揖,尷尬笑道:「文明多謝姑娘。」
「我受不起。」
楚花雨後腳才踩進她家大門,文明馬上派兩個人去守住楚家後門。張忠不滿文明的小人之心。「文明,那姑娘才救了小王爺,你就急著將她得罪。」
「張忠,防人之心不可無。你說,像我這樣小心翼翼提防著,小王爺還不是被暗箭所傷?我們不知道謀害小王爺的人是誰、躲在哪裡、會不會潛進裡面逼迫或是殺掉她們師徒。」
張忠看著受苦的心王爺,啞口無語。保護小王爺簡單,但這種耍陰險、用腦袋的事,他就沒這個奸宦行了。文明是皇帝老爺派來保護他的小王爺的,反正,這會兒全聽老狐狸的就是。張忠說:「你陪著小王爺,我到車外守著。」
受傷的這位小王爺,是當今皇上的胞弟忠義王的愛子。皇上無子,在侄輩之中最疼愛的就是這位文武兼備、相貌英挺的侄兒,所以也不吝將跟了他多年的宦官文明派給霍小王爺。
文明懊惱著,當初不該讓小王爺和他的堂兄弟和表兄弟來此狩獵。為了避免招搖,這回狩獵小王爺只帶了十來個隨從,而其他的王爺,跟班護衛隨從少說都有五十人以上,人數之多之雜可想而知,想借這枝箭找出潛藏在暗處的敵人,難啊!文明放下沾著小王爺的血的箭頭,重重歎了口氣。
「文明,看不出誰把我當獵物獵殺嗎?把箭留下,我一定要揪出幕後主謀。」霍修治突然開口。
「小王爺,您醒了!」文明跳到小王爺身邊。小王爺臉色雖仍蒼白,不過,吐納已不像之前淺促,小姑娘醫術果然高明。
「小王爺……」張忠聽到車上有動靜,立刻靠過來看,黝黑的大臉上竟然有著一條感性的淚痕。
「張忠,把『汗』擦一擦。」霍修治不看張忠擦淚。中箭落馬之時,要不是張忠不顧自己性命上前搶救,危急之際緊抱著他跑往樹林子裡躲,否則當時他沒給隨後補上的箭射死,恐怕也曾被一群亂馬給踩死了。
等張忠「正常」了,霍修治看著車頂,再度忖想著是誰立意要結束他這條尊貴的小命……「沒想到皇上的一句笑語,就替我樹立不少死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