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葉晴
「再見!」
織田美惠紅著眼，向她們母女一直揮手，直到車子轉彎下見。回身要回家時，突然看到家中客廳窗簾後有一道人影閃過，好像是哥哥；客廳的二樓正好是媽媽的房間，美惠也抬頭找了一下——她媽媽正瞪了她一眼，轉身離開窗戶邊。
她歎了口氣。唉，這樣的家庭……
*-*-*
當晚，曾雅子母子坐上最後一班飛往關島的飛機上。在旅行社工作的她，數不清有過多少機會臨空往下觀看那霸機場的燈景，只有這次她感觸特別深刻，因為她和女兒將不再重回這個是她故鄉的島嶼。
「媽咪。」第一次坐飛機的車子快樂地搖著媽咪。
曾雅子低下頭看著女兒，笑著說：「以後你叫曾美幸，媽咪叫你妞妞。」
「為什ど要叫我曾美幸，又要叫我妞妞?」
「因為，曾美幸代表你是媽咪的女兒；而妞妞是可愛的女孩子的意思，以前媽咪的爸爸媽媽也是這ど叫媽咪的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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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關島，曾雅子先帶妞妞到和琉球旅行社有合作關係的度假村，她用公司折扣價向度假村租了一個禮拜的度假小屋。在機上睡不夠的妞妞看到舒適的床，就邊打著呵欠邊爬上去躺下。
先前跟織田美惠說她在國外找到工作是騙她的。她不想讓織田美惠擔心她，所以恢復自由身的第二天，她要先在這個全新的環境找到工作，讓母子生活盡快安定下來。
妞妞睡著後，她馬上打電話給事先在琉球就聯絡好的公司，他們需要一位會中、日文的翻譯。結果，她太坦白了，坦言自己剛離婚，並且帶了個女兒，如果在這裡工作，她要求可以帶著女兒住進宿舍，不料對方一聽，態度馬上改變，說已經找到合適的員工了。
曾雅子失望地掛上電話。妞妞睡得好甜，打呼的聲音好可愛，讓原本心情焦慮的曾雅子忽然寧靜了下來。焦慮會影響她應試時的反應，何不學妞妞先睡一覺，等休息夠了，養足了精神，再精神煥發地去找上作呢?
關島日常用語是英語，但日語在這兒也通行，加上她得天獨厚，教中文的父親嚴格教會她說寫中文，憑這三國語言，還有累積五年的導遊經驗，她不怕在關島找不到一份可以維持她們母女倆生活的工作。
想著，她也累了。把工作的事先放到一旁後，曾雅子摟著女兒很快地入睡了。
一覺醒來，已過正午，精神充沛的母女手牽手閒逛度假村。曾雅子一拋開壓抑多年的鬱悶，蟄伏在心裡的童心就冒出頭來，母女用一個下午的時間去玩。
「媽咪變好玩了!」妞妞高興地這ど說。
妞妞也一反過去的怯懦愛哭，變得懂事活潑，人長得可愛惹人疼不說，厲害的是小鬼一開金口，日、中、英三種語言輪流跳出來，當天就「迷倒」度假村中喜歡小朋友的活動指導員。
關島的第二天。
曾雅子帶著妞妞去找工作，結果那些僱主一看到她帶了個小孩，立刻就拒絕了她。回來妞妞還累得倒頭就睡。
關島的第三天。
曾雅子想了很久，決定出去找工作時，拜託度假村的指導員替她照顧妞妞。這一天，因為妞妞嘴巴很甜，口齒又清晰，逗得那些阿姨和叔叔都樂得跟她玩耍。
第四天，更有人自動提出要替曾雅子照顧妞妞，讓曾雅子對女兒在外的人緣和魅力感到佩服。
不過，談好的工作幾乎因為她帶了個小孩，需要配合小孩的作息而落空，她感到十分氣餒，她擔心一個禮拜將到，不能再花錢繼續住在這舒適的度假小屋裡了。
工作沒有著落，曾雅子躺在屋外的長椅上，一個接一個地歎氣，沒注意到妞妞悄悄站到她的後面。
「媽咪不開心。」
曾雅子回頭看到不該面露憂色的小女娃，忍不住把她抱進懷裡，一起躺著看藍天白雲。
「媽咪在休息。」她笑著對女兒說。
「媽咪騙人。」妞妞在媽咪懷裡小聲說。「媽咪是煩惱找不到工作，以後我們就沒有錢住在這裡了。」
曾雅子垂下眼睛看著女兒，心想，從她帶著妞妞離開織田家，到在飛機上解釋她們為何不再回去，妞妞所能瞭解的只是因為可以不用和爸爸奶奶住在一起而感到開心。
她並不為自己高興，但在自尊飽受蹂躪和踐踏後，她不後悔離婚並且帶著妞妞到關島過新生活，而且自從來到關島之後，小小年紀的女兒似乎此同齡的小孩懂得還多，曾雅子因此試著把她當成大人一樣商量事情。
「啊，被你識破了。」曾雅子用力摟摟女兒。
「嗯。」妞妞一本正經地點頭。
曾雅子笑了。「住飯店雖然方便，而且舒服，但是要花很多的錢，如果我們要在這裡住很久很久，那就得找一間普通房子，比較省錢。妞妞，對下起，媽咪要害你跟阿姨叔叔們說再見了。」
「真殘忍耶!」妞妞學大人煩惱的口氣用日語說，讓曾雅子笑著學她歎息。妞妞忽然轉動天真靈活的黑眸。「如果媽咪留在這裡工作，那我就不用跟那ど多伯伯阿姨和叔叔說再見了呀!」
曾雅子抱緊女兒自心裡發出笑聲。對啊！她真是找工作找昏了頭，竟然捨近求遠，漏掉這家全球連鎖的世界知名的度假村。
這家位於關島Tumon海灣南端、設備一流的度假村大廳上掛著「京王集團」的金色標誌，關心商業消息的人士常會在報上看到京王集團的動態，比如說它買下美國某家科技公司，或是出售X
X通訊股票獲利一億美金；最近一則轟動世界的消息是，京王集團新蓋好的一座比狄斯耐樂園更大的度假休閒中心隆重開幕。
因為京王集團的上代和上上代是以經營豪華觀光飯店起家，第三代的經營者繼承並予擴大，現在京王集團是同業的領導者，在世界各地擁有五十九家觀光飯店、度假休閒村，還有十八艘定期在太平洋上航行的豪華游輪，總之京王集團的財力和發展動向都是商界的大事，頗為引人注目和關心。
但是，曾雅子只知道京王很偉大，至於「偉到多大」，她就不清楚了。她只是個忙碌的職業婦女，平常根本沒心思去理會那些用不到的商場資訊。
「女兒，曾美幸小姐，謝謝你的提醒。」曾雅子笑著親一下她紅撲撲的小臉。等下就找她認識的業務經理商量看看，只要能帶著女兒，不管任何地方、不管什ど工作，她都願意去做。
「不客氣。媽咪，那你什ど時候要去應徵?」
「換件衣服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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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很久，曾雅子終於等到忙碌的業務經理抽空見她一下。曾雅子誠心拜託，並且婉轉地說明她需要一間個人宿舍。
經理聽完曾雅子的話後，只是托著腮對著她背後的窗戶直微笑。
奇怪，後面有什ど好笑的嗎？曾雅子納悶著，也跟著他的視線回頭——看到的是，小妞妞站在椅子上，小臉趴在窗台上晃著小腦袋，露出極可愛的笑容。她看見媽咪回過頭來，還笑笑地向媽咪和老伯伯搖手招呼。
小姐妞怎會趴在那兒頑皮？曾雅子深吸一口氣。「妞妞!」
經理忍著笑和額前蓋著齊眉劉海、綁著兩根小辮子，穿著鵝黃短袖T恤、七分長牛仔工作褲的小女孩揮手。
「曾小姐，你可知你女兒在我們度假村裡很出名，甚至能提高那些年輕指導員的責任心。活動指導員薪水不多，會不會委屈你了?」他笑問。
「不會。」曾雅子立刻大聲回答。發現自己過於激動後，紅著臉感激地說道：「謝謝經理給我這個機會，我絕不會讓您失望的!」
經理點頭笑道：「也謝謝你女兒，跟我孫女一樣可樣。出去後先把妞妞抱下來，記得告訴她以後不可以一個人爬那ど高，老伯伯會擔心的。」
太意外了，沒想到妞妞「魅力大放送」地替她找工作，讓她好運得到連上班都不用和妞妞分開的工作。
曾雅子抿著笑意不斷的嘴，站起來。「對不起，我馬上去把她抱下來。」
第二章
一年後。
熱心盡責的曾雅子半年前成為活動指導員的主任，分配到一棟獨立的小平房當宿舍。就是說，她和妞妞有了屬於自己的客廳、廚房和浴室。
比起曾雅子不願記起的琉球，關島的天空更湛藍，空氣更香甜，沙灘更細白，花兒更嬌艷。而活潑可愛的妞妞早就成為度假村的孩子頭。
這天是她的休假日，曾雅子帶著女兒到一個私密的海灘戲水玩要。
忽然間，她覺得不對！平常總是像燕子一樣飛來奔去，嘰嘰呱呱問個不停的妞妞已經好一陣子沒有出聲了……曾雅子抬起頭四處張望。
她丟掉手上的貝殼，沿著海岸邊走邊喊：「妞妞？妞妞？你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