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葉南
岳彤輕輕顰眉,她向來討厭這種流里流氣的男人,但不便當場發作。
「JACKY,她是我朋友。」唐御飛出言為她解圍。
「阿飛,你幾時也接客了?」沒想到JACKY曲解了他的意思,魔手不客氣的環上岳彤的纖腰。「小姐,你還是選我吧!我是店裡的紅牌,自然有其特長……」他垂下頭,在岳彤耳邊說了一句俏俏話。
「下流!」岳彤再也忍不住了,一巴掌往JACKY臉上揮去,然後紅著眼眶轉身離去。
「岳彤!」
唐御飛和紀唯薰幾乎是同時叫出聲,而唐御飛更是飛快的衝出吧檯,往門口追去。
「呼呼!」唐御飛彎下腰,急促的喘著氣。深夜的社區公園空無一人,他蹙著眉望著四周,但已失去了岳彤的蹤影。
「等等我!」紀唯薰也追了過來,她站在唐御飛的身後邊喘氣邊說:「你們跑得好快……咦?人呢?」
唐御飛沒理會她,他站直身子,調整好氣息之後,轉身準備離開。
「喂,你說句話啊!」紀唯薰跟在他身後。「你絕對沒想到,今天能見到朝思暮想的人兒吧!你欠我一個大人情,要怎樣謝我啊?」
唐御飛的心情已經惡劣到極點,他掏出一根菸狠狠地抽著,根本把紀唯薰當成隱形人。
「幹嘛不說話?是不是見到了心上人,高興得說不出話來?」
「是啊,我真是高興極了。」唐御飛忽然停下疾走的腳步,跟在他身後的紀唯薰差點撞上他的背。「我要謝謝你,把我的非分之想趕得一乾二淨。」
「什麼意思?」紀唯薰見到他眼中隱藏的怒火,終於意識到事情不如她想像的。
「難道不是嗎?我和她第一次正式認識,就是在這種下三濫的酒吧,你覺得她還會再出現嗎?還是會遠遠的躲著我?」唐御飛嘴角有抹令人心痛的笑容,賞她一記白眼,便又大步向前。
「什麼下三濫酒吧?我和你不也是在這裡認識,我也沒有躲著你啊!」紀唯薰再加快腳步,跟在他身側緊緊追問著。「還是你覺得岳彤會是那種小家子氣的女人?」
「你和她根本不一樣!」唐御飛終於忍受不了了,他轉過頭來,臉龐湊近紀唯薰,銳利的眼神刺進她的眼中。「因為你的頭腦簡單,做事欠考慮,今天才會把她帶到這裡來,完全沒有顧及到我和她的想法!我說她跟你完全不一樣,她纖細如雪,你粗魯如泥,怎麼會一樣!」
紀唯薰沒想到自己會聽見如此刻薄殘忍的批評,愣在當場,只能望著唐御飛的背影漸漸遠離,自己的眼眶卻越來越濕熱,最後終於流下淚來。
「唐御飛!你渾蛋!」紀唯薰完全不顧形象,在這深夜的街道中,聲嘶力竭的喊著,「你生氣,是因為你自卑,你心裡有鬼,是你心裡的陰影在作祟,不是我的錯!」
她粗魯的用手背抹掉眼淚,透過模糊的淚光,唐御飛的身影只剩下一小點。
「我再也不理你了!就當我沒交你這朋友!」
她賭氣的說著,轉身走向相反的方向,與唐御飛的距離越來越遠……
***
隔天的期末考,紀唯薰自然是考砸了。整節考試下來,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寫些什麼,腦海中不斷浮現唐御飛的話。
「難道我真的做錯了嗎?我真的像唐御飛所說,是那種一無是處的女孩?」她寫著寫著,竟發起呆來。直到交卷鐘聲響起,她才意識到自己還有試題沒寫完。
無精打采的走出教室,遇見了小綠。
「學姊!」小綠神秘兮兮的把紀唯薰拉到一邊,「你知道發生什麼事?」
「能有什麼好事?」紀唯薰根本不感興趣。「難不成是宋裕傑和丁筱芸分手了?」
「不是。」小綠也坐上圍牆,用興奮的聲音說:「你聽過國貿系的郭偉?他寫信給我了!」
紀唯薰的沒反應,讓小綠好生失望。
「小綠,」紀唯薰歎了口氣。「我不想再去加油站打工了,你能不能借我一點錢還給唐御飛?」
「為什麼?」敏感的小綠立刻機警起來,「你和他之間怎麼了?該不會真的日久生情了吧?」
「你給我閉嘴!我跟他是絕對絕對絕對不可能的!」
紀唯薰把來龍去脈從頭說了一遍,小綠專心的聽著,不發一言。
「你說,我做錯了嗎?」
「你沒錯,他也沒錯,只不過,當一個男人面對自己心裡真正在乎的人時,總是會希望把最好的一面表現出來,而不是在那種混亂複雜的場合……」
「自己真正在乎的人?」紀唯薰心中有一種奇異的感覺閃過。
「他和岳彤才準備真正認識而已,卻被搞砸了,唐御飛會生氣也是情有可原的。」
「自己最好的一面……」紀唯薰陷入冥想。
「那個叫岳彤的大小姐是不會再出現了,我看你就乖乖的上完班,把錢還給人家後就走人,別再替他惹麻煩了,」
紀唯薰越聽心裡越難過,再想起唐御飛那張失落的臉,更加自責了。
「啊!差點錯過約會的時間。學姊,我先走了。」
小綠輕快的從圍牆上躍下,背著大包包的身影很快的消失在紀唯薰眼前。
***
晚上,加油站。
唐御飛臨時請假。
一定是昨天在冷風中狂奔,受涼了。
紀唯薰下班後買了一點清粥小菜,來到唐御飛家樓下。從一樓望上去,見不到他家的窗口,不知他是不是已經在休息了?
「算了,還是回去吧。」紀唯薰的脾氣不是普通的硬,探病對她而言已經是極大的讓步,畢竟,昨天才跟他吵過架。
她轉身準備離去,但小綠的話又竄入心頭。
的確,是她搞砸了一切,先低頭說聲對不起也是應該的。
「叮咚。」當紀唯薰按下電鈴時,小手是抖著的。
「誰?」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還有那透著濃重鼻音的回答,看樣子唐御飛病得不輕。
紀唯薰像個犯錯的小學生立在門前,目光不敢直視他,只是把手伸得直直的,將裝有食物的提袋遞給他。
「大明叫我拿給你的。」她隨口扯了個謊。
唐御飛沒說話,看看手提袋,又望望紀唯薰,不說一句話,也沒有任何動作。
紀唯薰的手舉得有點酸了,見唐御飛遲遲不把食物接過去,她不禁老羞成怒。
「進來吧。」唐御飛轉過身逕自走回屋子裡。留下紀唯薰一個人站在門口,走也不是,進去也不是。
「叫你進來就進來,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扭扭捏捏了?」
「哪,吃的東西給你放在這兒。」紀唯薰小心翼翼的把東西擱在小桌子上,唐御飛則是窩在沙發中,抱著一個大抱枕,閉著眼睛,什麼話也不說。
在這種尷尬的氣氛中多待一秒,都會讓人生病,所以紀唯薰決定逃之夭夭。
「我走了,你多休息,不打擾你了!」她丟下幾句客套話。
「我是病人耶!至少把食物盛在碗裡再走。」他發佈命令,仔細一瞧,就可以發現他嘴角有抹促狹的笑意。
「你今天一整天都沒吃東西?廚房乾乾淨淨的,垃圾桶裡連一點垃圾也沒有!」這一看,紀唯薰雞婆的個性又來了。
「我有吃啊!」
「吃什麼?」紀唯薰端著熱粥走到客廳,放在他面前。
「吃藥。」餓了一整天的唐御飛聞到廣式海鮮粥的香味,連忙拿起湯匙狼吞虎嚥起來,一不小心,舌頭被燙到了。「哇!真燙,」
「拜託你吃相好看一點。」紀唯薰抽一張面紙遞給他,又接著念,「空腹吃藥,你真有醫學常識!」
「你才二十歲吧?怎麼用五十歲老媽子的口氣說話?」
「好,我不說,你慢慢吃吧。」
紀唯薰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見到外面的假山池塘,不畏冷風刺骨,她拉開窗戶走了出去,蹲在池塘邊,望著七彩繽紛的錦鯉悠遊的在水中游著。忽然一個有趣的東西吸引了視線。
「有鞦韆耶!」紀唯薰坐進籐編的大鞦韆,有靠背的那種。想像在秋天的黃昏裡,拿著一本書,坐在鞦韆上輕輕蕩著,該是一件多麼愜意的事啊!
「你到哪兒找到這麼一間好房子?有夜景,有花園,還有鞦韆,真棒!」
「以前的房東是一個老畫家,喜歡把房子佈置得溫暖舒服,這些都是他親手蓋的。」唐御飛走到花園來。
「老畫家人呢?放著自己辛苦佈置的房子不住,租給你這個兔崽子糟蹋。」
「他過世了,心臟病發,當時,就是坐在這張鞦韆上……」
「啊!」紀唯薰沒想到會聽見這樣的事,差點從鞦韆上摔下來。
「小心一點!」唐御飛大手一伸,及時扶住了險些摔下的紀唯薰。
「你說,老畫家他……」
「聽說他死後對這間小屋念念不忘,常常回來坐在這鞦韆上……正因為有這種傳說,所以我才能便宜的租到這屋子。」唐御飛的口氣一派輕鬆自若,就像事不關己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