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葉靈
「簡而言之，我們把它放到一大鍋滾燙的油內炸了。」公爵夫人的口氣得意地就像她丟進鍋炸的不是麵粉條而是英國首相一樣。
現在，理威從油條瞪到了公爵夫人的臉上。
「還有這個，傑你吃吃看，這就是中國人不可或缺的鹹米粥。」
在三雙眼睛瞪大的殷切注視下，理威被迫吞了一口湯粥。
咦?很好吃嘛!理威跟著又多喝了兩口，「嗯，不錯。」他將領帶扯鬆了些。
「不錯吧、不錯吧，伯伯、奶奶，傑說不錯耶!」
「是啊，主人，娃娃小姐和夫人都十分用心地在為大家烹調這道粥品，您不要小看它沒什麼，夫人為了其中的各種配料可是頭一次動刀子，把蔬果切得仔細呢。」伯力說得萬分與有榮焉。
「唉，我早幾年便該下下廚的，雖然辛捨了些但也還蠻有趣，就是我的刀功還是得再練一練，那些萊啊、椒的都叫我給切得不成樣了。」說著說著，公爵夫人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見她那模樣理威一愣，他想他不能再受刺激了。
他拿起餐巾拭了拭嘴角，決定今天可以早一點到公司，讓他忙昏頭的助理開心一下。
「咦?傑你要走啦?我們還有一道甜點要你試試耶……」
被海娃可憐兮兮的音調引來兩雙眼神責難的理威，不明自己為何差點要低頭道歉。
「理威，都勒曼家是這樣教導你的嗎?踐踏一位淑女的誠意?」首先發難的是公爵夫人，從她冷聲的斥責中聽得出來含著些許受傷的沉嘶聲。
她已經很努力想要拉回孫兒的心，甚至聽從娃娃的建議為理威下廚，但他這樣子真的讓她有些力不從心。
「爵爺……」唉，伯力將公爵夫人的神情看在眼裡，他真不曉得要如何解開這一場已經持續三十年的僵局。
理威不是沒有感受到公爵夫人的傷心和試圖對他們之間的鴻溝做彌補，但現在的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接受與應對。
「抱歉……我會留下來把早餐吃完，娃娃，這碗裡像牛奶的東西又是什麼?你不是要解釋給我聽嗎?說吧。」
也許是聽出他語中誠心的抱歉，伯力吁了一口氣，公爵夫人臉上多了一抹不太自然的欣慰笑意，至於海娃則早就開心地歡呼，吱吱喳喳又開始對他解釋。
「傑，喝口試試，它可是——」
「中國人不可或缺的食物。」伯力十分榮幸地接下海娃的話，「爵爺，這可是相當繁複的工作，比起那一鍋米粥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一旦材料齊了，還得又泡軟又打泥又過濾的，說到泡軟，由於今兒個才準備，時間不夠，於是——」
「於是我們把整鍋的黃豆拿到爐火上去煮，煮得它發軟才濾起，然後才打泥過濾，喔，對了理威，先告訴你一聲，你那件藍底襯衫讓我們拿了，娃娃說府裡沒有夠小的濾網。」公爵夫人說得輕描淡寫，因為在她眼裡一件舊襯衫是怎麼也比不過一鍋她頭次親手烹調的料理。
理威真的只能壓著自己的耳際來舒緩頭痛，若非自傲讓他無法搖頭歎氣，否則他很想那麼做。
一個過慣六七十年養尊處優生活，而在最近才想要下廚排遣時間的高貴公爵夫人，和一個忘了自己曾宜稱是一位正統英國管家典範，卻還參與一切混亂的莊園管家，再加上一個故鄉在T市，卻從美國被打包送到英國來的漂亮東方娃娃。只有這樣一群人才會將凱琳特意準備，要讓他在商業年會一亮相，價值兩干三百塊美金的襯衫，用來為一碗他壓根搞不清楚是什麼東西的鬼甜品過濾。
托了它的福，這杯白牛奶還真是珍貴。無奈過後，理威覺得這一切簡直就是荒唐得可笑。
「豆漿，它就叫做豆漿。」海娃終於眉飛色舞地告訴他白牛奶的正確解答。
已經一口氣喝完豆漿的理威，終究還是搖頭輕笑，「你們慢慢吃吧，我真的得到公司去，凱琳恐怕要急得跳腳了。」
向眾人告退後他來到門口，接上傭人遞上的外套準備上車，但出發時卻被急急跑來的海娃叫住。
「傑!」
「不是要你別在屋內跑跑跳跳當遊戲?會受傷的，沒一點女孩樣。」
跟昨晚的睡前叨訓一模一樣，海娃皺了皺鼻。
「嗯，傑……」
這樣軟得膩人的語調擺明了便是有所要求，偏他就是拿她沒有辦法。
「說吧，什麼事?」
她開心地正要開口時，理威的食指卻輕輕地抵在她的珊瑚唇上，「先說好，荒唐的、傷身的、胡鬧的都不許。」
「才不是呢!我會那樣做嗎?」海娃不平地撥開他的指頭——它會讓她分神。
帶壞我都勒曼上下一家，你不會嗎?
「傑!你怎麼可以用這種眼光看我?好像我原本就是——」她的抗議還是被理威果斷地截掉。
「娃娃，你要什麼?」
他再不上路，凱琳——他十項全能的助理，真的要辭職了!
「人家原本要寫完畢業論文的，現在卻被空投到英國來，論文都沒完成，我會畢不了業的，這樣一來我媽媽就會很傷心，又要辛苦賺錢讓我再重讀一年了……」海娃緊張地對著理威的鈕扣說話，只要讓理威看到她的眼睛就一定會穿幫，她根本無法對他說謊。
為了加強真實及可憐性，她還特別搬出肯恩劇本裡她那位「刻苦貧窮」的偉大母親。
「所以?」
「所以……所以我想跟你借一部電腦，只要能打完我的論文，隨便一部都行。」
「整棟宅子內只有一部電腦……」他稍微思考了一下。
海娃當然知道全莊內只有一部電腦，還知道它放在只有主人才能進入的書房裡，肯恩的任務資料做得十分完善。
理威當然不知道肯恩把資料做得有多完美，他不在家時電腦讓她寫寫畢業論文又有什麼關係呢?
若是她一時無事起來，怕不又是帶著全莊的人一起研究古怪的中國美食了。
「好吧。」他寵溺地拉拉她深棕色的髮辮，「我會通知伯力讓他給你書房的鑰匙，今後書房你可以自由進出，開心了?」
「嗯！」海娃誇張地猛點頭，「謝謝傑!」然後她便自然地衝進理威的懷抱，因撞擊力太大，使得他微彎身，而海娃便趁此努力踮高腳，這次她濕軟的唇準確地印在他乾澀的薄唇上，引起一道穿過兩人心膛的莫名電流。
在理威的抱攏下，海娃和他額抵額，雙方的氣息都拂在對方的臉上，他們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模糊、有些不定，但卻清楚地能感覺到一種難喻的甜蜜。
「今天，你要回來吃飯喔，吃我們親手做的飯。」
「嗯……」面對海娃顯得有些氤氳的眼瞳，情不自禁地，理威又啄了她紅艷的唇一下才輕輕地將她從懷裡放下。
「我會回來。」
★★★
午飯過後，海娃帶著電腦米奇在大廳找到正在接聽電話的伯力，她等到他斷線後才開口問：「伯伯，我想進書房做畢業論文，理威說他會告訴你一聲，現在可以進去嗎?」
「是的，娃娃小姐，剛剛爵爺在電活中已，吩咐過，爵爺的叔父文生子爵方才才進門，此刻也在書房內，讓伯力帶你進去，請。」
文生?海娃跟在伯力身後邊回想腦中有關這位文生子爵的資料。
他並非正統都勒曼血親，而是生於偏遠支系的一產沒落子爵家，由於七世公爵只有一位繼承人，所以文生才會被接進本家成為螟蛉子，與理威的父親一起接受英才教育，因為這件事在英國社會中是完全公廾的，所以當理威與他弟弟相繼出生後，女王便將原本屬於文生的爵銜還給他，但雖如此，文生仍以理威叔父的身份獨自居住在莊園馬場上另一棟房院中。
而他之前一直被派駐亞洲，又正好選在東亞毒品總交易後不久、組織將都勒曼鎖定為毒梟本部的時候回來，這一切未免巧合得令人奇怪。
至於傑與其他都勒曼家人，肯恩、雷文與她在多方偵察下所得的結果皆顯示毫無販毒跡象，她堅持相信身邊這一群溫柔體貼的人絕對不會是令人深惡痛絕的大毒梟，但在還未破解上次在基隆港未破的毒品交易密碼前，她根本就不能還給傑和奶奶他們一個清白。
思考中，伯力管家已經將她帶進寬敞得像座小型圖書館的書房內，但海娃沒有心思去欣賞這座圖書館，她鎮定地回視倚在書櫃旁一個中年男子的打量目光。
直覺地，她就不喜歡他，他的眼光雖然精明但卻帶著令人發寒的陰側。這是正直的紳士不該有的眼神。
「子爵大人，這位海小姐是公爵大人的貴客；小姐，這位是都勒曼家的文生子爵。」
聽到伯力介紹他是都勒曼家中的子爵時，文生眼中快速地閃過一抹嗜血的冷冽。
「不敢，身在公爵府中文生怎敢自恃子爵獻醜呢?若是理威的貴客那我更不敢讓你尊我為爵了，你就和理威一同喊我叔父吧!不要太見外。對了，海小姐到書房有什麼事嗎?恐怕理威或伯力沒告訴過你書房是不許外人進入的吧?不如讓伯力帶你四處逛逛好了，美麗的小姐不都喜歡漂亮的花兒，我們都勒曼花園可是世界聞名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