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耶喜
「呃……」
只聞得林總管若有隱瞞似的,遲遲不開口。
齊若玫心升警戒,這麼婆婆媽媽一點也不阿莎力的林總管,只代表一件事——蕭老頭不想接她的電話。
「蕭老……爹地人呢?」她還算冷靜地問。
「老爺,嘖,老爺和夫人到歐洲旅遊了。夫人、夫人說她想看鬱金香和風車,所以老爺就帶她去了。」怎麼這種「好差事」偏偏要他來擔呢?說謊並不是他的專長,但他不敢明言地告訴齊若玫是她的親娘不准老爺接她的電話,否則依照齊若玫的個性,可能又要在蕭家裡上演一出家庭大革命了,這攸關人命的事,可不是鬧著玩的。
「真的?」她壓根兒不相信林總管的鬼話。哪有這麼巧的事,她才發覺蕭老頭沒匯錢給她而已,他們兩夫婦就出國玩了,她才不相信哩。
「真的、真的。」林總管說得頻頻拭汗,喉嚨發乾。要他同別人說話迂迴還行,但面對的是聰明伶俐的齊若玫,這如何能瞞得過她呢?
「可是,我不相信你耶。」別說她不尊重老人家,只是林總管說的話能信嗎?
「啊?」齊若玫的直接讓林總管啞口無言。唉,他還是老實點好了。「其實、其實是夫人不讓老爺接你的電話。」
「什麼?她不讓爹地接我的電話,這話是什麼意思?」齊若玫暴怒地朝話筒吼。
林總管暫時沒回話,將話筒拿離耳朵三十公分,無奈地皺皺眉。
「王八蛋,她當我是誰啊?我是她的女兒耶,我在外面已經到了快露宿街頭的地步了,她竟然可以眼睛連眨也不眨一下,天底下有這麼做母親的嗎?她也不想想我是一個女孩子耶,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子,如假包換的女孩子耶,她怎麼可以這麼狠心,連簫老頭也不准接我的電話!是不是蕭老頭每個月都匯錢給我的事被她知道了?如果真是的話,她也應該知道她的女兒在外面過得有多困厄,她更不可以斷了我的經濟來源,我是她女兒耶!」齊若玫氣呼呼地鼓著臉,辟哩啪啦地大吼大叫著。
她還真有臉說自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子,自小學合氣道的她現在吼得多有勁哪。林總管等她叫完了以後,才敢把話筒貼近耳朵,好聲好氣地安撫:
「齊小姐,我想這中間可能有誤會吧。」
「誤會!?林總管你在說哪一國的話啊,什麼誤會?這明明是你家夫人的奸計,她想把我逼到懸崖邊,想要我選擇是自己跳下去還是回頭拉她的手。她想要我和她道歉嗎?拜託喲,事情都過了這麼久了,她都幾歲的人了,還不能學成熟一點嗎?幹嘛和我計較這麼多啊?」她說到最後都有點洩氣了。
她當初是犯了倫理大忌,忤逆外加抹黑母親沒錯,可是她也得到教訓了啊,不然從高一到現在畢業一年多,生活過得很好嗎?她有每天在揮霍物質、不知勤儉為何物嗎?老媽可比她狠了,四年多了,說斷絕母女關係還斷得真乾淨,連個招呼也沒有。每次難得到簫家去,她就裝作很忙碌,說要去瞎拼啦、打麻將啦、做臉啦。她好歹也是她的女兒耶,連條狗都能比她得到更多的關注。
「是啊,我很不成熟。」溫柔的女聲十分突兀地劃入她與林總管之間的交談。
這……這個聲音再熟悉不過了,美麗的女人通常都有一副如黃鶯出谷般的嗓子,但不表示這位美人的心地有多善良。
「夫人。」林總管驚訝地道。他以為夫人不會肯接她女兒的電話才是。
「林總管,可以把電話掛了,我和她談就好。」范華英邊吹著未干的指甲,一手小心翼翼地拿著分機話筒。要是因為她那不孝的女兒而把辛辛苦苦塗勻的指甲給毀了的話,那也太不值得了。
「是。」林總管二話不說,馬上掛掉電話。她們母女倆之間實在是不容有第三者介入,只怕第三者會無辜地被炮轟,為此,他也鬆了一口氣。
在電話那頭的齊若玫只是沉默地不發一語,腦子裡正想著是否有什麼挽救的法子。老媽百分之百聽到她和林總管的談話了,這對她們僵化已久的親子關係無疑是雪上加霜。
「怎麼?不說話啦,罵夠了嗎?」話筒那邊雖是她懷胎十月生下的親女兒,范華英卻表現得很客氣。
「我……」齊若玫扁扁嘴,怒火早就發洩完了,現在的她像只小貓般的溫馴。
范華英將話筒夾在肩膀與耳朵之間,忙碌地將寶紅色的指甲油塗在另一隻手的指甲上。
「齊大小姐千里迢迢地打電話來,有什麼貴事勞駕到你了嗎?」她一向懂得進退之間的分寸,對人也一向有禮,但對她只會無禮頂撞的女兒還不配得到她的尊重。
聽她說的,齊大小姐……乍聽之下還真有尊貴的錯覺,實際上已被貶損得體無完膚了,讓她覺得她真的比一條狗還不如哩。還說什麼千里迢迢的,就住在同一個城市中,還會相隔千里嗎?分明是不想、不願見到她,或是聽到她的聲音。
「我哪敢有什麼貴事啊,再貴的事都比不上蕭太太你上美容院啦、摸個八圈麻將啦、到百貨公司的專櫃留下您的信用卡號碼嘛;我只不過是您的女兒而已,有什麼再重要的事也不好打擾了您的寶貴時間。」活到十九歲半了,齊若玫唯一學會的就是老媽那種冷嘲熱諷的本事,耍耍嘴皮子,簡單嘛。
范華英極力地克制自己不要因她的三言兩語而掄起拳頭,為了她的無知毀了漂亮的指甲,不值得、不值得的,她不斷地提醒自己。
「我怎麼不知道你的舌頭也變得這麼厲害了,說話帶刺,刺得我的心頭真是痛哦。」范華英擰著眉頭,嘴角微微抽搐著。
「喲,我還不知道我厲害得很,多謝你的批評指教了,我無意讓你心頭有針扎般的痛。」齊若玫可得意了,可以想像說這些話時老媽頭頂都快冒煙的樣子。
「少耍嘴皮子了,你以為我會不知道你打電話來的目的嗎?」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妮子,肚子裡有幾條蛔蟲,她這個做母親的會不知道嗎?
「你要是不知道的話,我才驚訝哩。」齊若玫咬牙切齒地道。她的母親可真是令人又愛又恨哪!這件事她要是沒插手的話,她的帳戶裡會沒錢可提嗎?
「呵、呵……」范華英得意地長笑了兩聲。「你好聰明哦,真不愧是我范華英的女兒呢。沒錯,漢辰偷偷匯錢給你的事,我已經知道了。這個該死的老頭竟然敢瞞了我這麼久,而你也該覺悟了,你的帳戶裡大概只能剩那幾千塊新台幣了,無中生有的事,你這輩子就甭想了。」
意思就是說她別想再從蕭老頭那裡挖出一分一毫了。哦,她娘親真是「惡質」耶,難道她就這麼無情嗎?齊若玫在心中呼天搶地說著。
「你既然知道我帳戶只剩那幾千塊錢,那你怎麼可以狠下心斷了我最後的經濟來源?我是你女兒耶,你怎麼忍心看我飢寒交迫啊?」她無處發洩心中乍生的怒氣,只能不斷地敲擊著書桌。
「嘖、嘖,女兒啊,你千萬別生氣哪,用手去猛敲桌子,只怕你的手明天要綁繃帶上班了;至於你飢寒交迫的現實問題,我看你身上的脂肪還可以燃燒到冬季,再說,現在可是夏天耶,要看你出現在報紙的社會新聞版中的小角落,還有得等呢。」范華英不慍不火地道。
和女兒的戰爭,最後的贏家永遠都只有一個,而且一定是自己。這自是無庸置疑,因為論年紀,她可是生她的老媽;論資歷,她在社會上打滾也一、二十年了;論脾氣,她的個性讓人怎麼激都不會動怒。哪像她,黃毛丫頭一個,脾氣毛毛躁躁的,做事永遠不會多思考三秒鐘;論姿色,當老媽的她雖已有四十之齡,但和女兒並肩站在一起,人家都說她們是對姊妹花,姊姊還比較漂亮。你說,誰會在女人的戰爭之中扮演常勝軍的角色呢?
「你……你真是惡魔投胎的是不是?」齊若玫可真是氣極了,天底下有哪個做媽的會這麼不留顏面批評自己的女兒的。
「哦,不知道耶,那得去問你外公才曉得。」范華英極無辜地道。
外公?外公都作古了她還上哪兒去問哪?
「你真是邪惡耶。」齊若玫恨恨地朝話筒道。
「是嘍,我的個性既然你都清楚的話,那也就沒多少好談的了,拜了。」范華英毫不遲疑地掛下話筒,嘴裡還唸唸有辭。「小妮子,你也該學乖了。」
「喂、喂、喂。」齊若玫還真不敢相信,她母親說拜就掛掉電話啦。她拿著話筒猛貼近耳朵,只聞得話筒裡真實地傳來被掛掉的嘟嘟聲。
「人家不要啦……」她坐在地上耍賴地踢著腳,雙手握拳不斷地捶著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