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楊曉靜
「你可以射我,可是我保證瑩瑩可愛的腦袋也會同時冒出燦爛的血花。你如果不想試,就立刻讓我帶她離開這裡。」丁兆安微笑,用黎淵的口氣回敬他。
「黎淵!你不能放走他!否則我這輩子作鬼也不會原諒你!我說到做到!」
「你安靜點!」黎淵低吼,冷汗滑下他背脊。
「射他!不要管我,黎淵!要是被他逃走,我們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
丁兆安打量著黎淵那青白得駭人的臉色和雙眉間明顯不過的痛苦與恐懼,似乎察覺出什麼而輕笑了出來。
「怪不得最近這陣子黎淵寸步不離的守著你,連我特地將他支派去桃園開會,他也飛車趕回來,生怕我對你不利。真有意思,我現在可終於全想明白了。原來你不答應我的求婚,是因為你心裡已經有黎淵了──丫頭,你想嫁給他?」
她臉發燒。「就算我一輩子嫁不出去,也不至於淪落到嫁給你的下場!」
丁兆安擺出受傷害的表情,誇張地歎了一大口氣。
「嫁給我真有這麼慘嗎?我至少會是個忠實的丈夫,絕不會背著老婆偷女人。」
一句話讓葛雨瑩氣得火冒三丈,憤慨地渾身打顫,用力大叫:「丁兆安,你是人渣!我不准你這樣侮辱黎淵!我是愛他沒錯,但他從沒有對我作過非分的事,你可以取笑我,可是你不能侮辱他!」
丁兆安眼睛張得很大,歪著頭像在看一頭稀奇的怪物般端詳葛雨瑩。
「老天,看來你是愛慘他了。黎淵真有這麼好?」
他輕蔑的口氣讓葛雨瑩怒火更熾,「比你這混蛋好十萬倍!一百萬倍!一千萬倍!你連他的半根頭髮也沒得比!」她幾乎準備伸手打落丁兆安一臉譏諷的笑容。
黎淵猛然大吼:「趴下!」已然開槍。
葛雨瑩身子迅速往下蹲落。
丁兆安在向她開槍的同時,持槍的手掌被黎淵射出的子彈貫穿,掌心雷自他手中跌落地面,最後的那發子彈因而全然失去準頭。
丁兆安臉色蒼白,抱著血流如注的右手沒有發出一聲呻吟,只冷然對黎淵道:「現在我相信了,你的槍法的確很準。」
從頭到尾,他的言行始終十分從容,態度泰然地束手就擒。
在被警察帶走之前,丁兆安對葛雨瑩注視良久,最後只緩緩搖頭說:
「我的預感果然沒錯,自從你出現以後,我的命運確實轉變得比較淒苦。」
第九章
從喝令葛雨瑩趴下的那兩個字之後,黎淵沒有開口說過一個字。
從來沒有比這一刻更憤怒過,不僅氣到極點,更痛到極點。
她始終表現得好理智,好堅強,好冷靜,讓黎淵幾乎要欺騙自己去相信……只要他能控制住自己,或許他們能夠突破搭擋之間不能有感情的禁忌。
沒想到她竟然為了維護他,而向持槍對準她腦袋的歹徒破口大罵。只為了不要人污蔑他,她可以完全忘記自己正身處在死亡邊緣,丁兆安一氣隨時會扣扳機!
她何苦這樣為他?她到底把自己的生命當成了什麼!
黎淵胸口一陣陣針刺的痛楚讓他難以喘過氣來。
事實上他的槍口早就對準了丁兆安,有把握能隨時送他上天,但當那把無情的槍真正指在葛雨瑩頭上時,黎淵發現自己從不失誤的手竟然可怕地發起抖來,再也無法瞄準……他不得不走出來爭取短暫時間,平復無限恐懼的心情。
縱使相隔有段不短的距離,但黎淵那堪與飛行員媲美的視力讓他看得分明葛雨瑩無懼的瞳孔裡放射出強烈炙熱的怒火,恨不得將丁兆安給千刀萬剮,只為了無足輕重的一句話,難怪丁兆安會驚詫到分了神,因而讓他終於有機可趁開了槍。
等丁兆安被帶走之後,葛雨瑩杵著枴杖衝上前對他說的第一句話是:
「你怎麼可以露面?我們說好了不是嗎?他如果投降就算了,否則警方也會當場以企圖謀殺罪名將他逮捕,就算不幸真的被他逃掉,你至少還可以繼續埋伏,不是嗎?你怎麼可以自己揭出底來!還有,當他要跟你談交易的時候,你怎麼能猶豫!」
她指責他!她竟然還敢編派他的不是!
他再也不能被那冷靜堅強的外表蒙騙,但是或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壓藏在心裡那份對他的感情根本是──深不可測!黎淵雙拳握緊到骨節快要碎掉,注視她的眼眸無法隱藏痛到極點的情緒。他如何能自私地依賴她偽裝出來的假象,繼續留她在身邊?
葛雨瑩驟然怔住了,從沒有見過他的表情冷沈到這個地步,像是他已經失去了深藏在靈魂裡那醞滿柔情的角落,像是……一個她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
黎淵轉過身,不理會她在後面撐著枴杖苦苦追趕,逕自踏大步走到車門邊,拉開車門後就杵在門邊,分明是等她上車,卻甚麼話也不說,凝住的臉色卻好似無邊的烈火在燃燒他一樣嚇人。
葛雨瑩終於走到車邊,只扶著車門站著。
她不上車,黎淵也不出一聲。兩個人就這麼隔著車門一前一後站立僵持著。
沈默凝滯著空氣,氣壓重的讓葛雨瑩再也受不了,兩行淚珠子滾下臉頰。
「為什麼這樣對我?你到底在氣什麼?」她大聲問。
黎淵還是沒有說話。臉上的表情叫她恐懼。
風吹過她臉頰,淚落得更凶更急。「你說過的,不論我說了什麼你都不會生氣,不是嗎?」她抽噎著,無法忍受黎淵毫無解釋的全然沈默,他從未如此待她。「別這樣……黎淵,我求你說話啊,為什麼……都不說話啊!」
葛雨瑩枴杖跌落地面,身子靠在車門上,索性兩手蒙著臉大哭起來。
她的淚水讓黎淵快要瘋了,他勉強張開乾澀的嘴唇,擠出嘶啞的聲音:「不要對我這麼好,瑩瑩。」
她猛然抬起淚跡斑斑的臉龐。黎淵終於說話了!雖然聽不懂他是什麼意思,但是無論說什麼都好過他剛才那嚇死人的全然沈默呵。
她顫聲問:「你說什麼?什麼不要對你好?你說清楚點哪?我不懂。」
「你不必那樣維護我……」
「什麼維護,我還是不懂,黎淵,請你再說清楚點好嗎?」她懇求道。
黎淵臉部肌肉抽動,激動地嘶吼出來:「你不需要跟丁兆安說那些話,你聽懂了嗎?」
「為什麼不需要?他怎能那樣說你,太不應該了嘛!我很生氣所以才罵他啊!哦──」她眼睛雪亮起來,嘴角愉快地翹起了。「原來你是在氣我太衝動了!好吧,我以後會改進,不罵得那麼過分。可是我們這次配合得很好啊,我惹他分心了,你就開槍,結局不是很完美嗎?」
黎淵簡直無話可說。「沒錯,這是我生氣的理由之一,你實在太感情用事了。」
她詫異地眨眨眼問:「之一?那你還有什麼不高興的?」
他的喉嚨又無可避免地乾旱到難以發聲,久久才艱困地說:「你知道……我無法給你任何承諾,而你還如此年輕……」
葛雨瑩突然間懂了,頭暈目眩的感覺一下子攫住她整個人。
該是狂風暴雨在瞬間怒捲過墓園嗎?還是天與地失去了它們的平衡?為什麼她的視線搖晃得如此厲害,終於弄懂黎淵為什麼這麼痛苦,為什麼眼底再沒有一絲溫柔,一點火光。她試著開口,聲音卻顫抖得連自己都害怕:
「不行嗎?我只想像現在一樣陪在你身邊……我什麼都不會向你要求,不要你說愛我,不求你給我未來,也不期待我們會有結局。承諾、名分或年紀……這種東西我完全不在意,我心甘情願,只想一生陪伴著你,每天每天都能見到你……僅僅如此也不行嗎?你也不許我嗎?」
他眼裡閃著淚光的答案讓她無法承受,乏力的身子軟軟順著車門往下滑倒在地上。
黎淵幾近崩潰,強忍雙眸刺痛,繞過車門伸手攙扶她,手才觸到葛雨瑩手臂她就像被電擊似的震動了,抬頭張著一對傷心欲絕的淚眼對他望來,她眸裡的痛苦像毒蛇舌信一樣鑽進黎淵心坎,讓他直直沈落到地獄。
「真的不行嗎?」
她哽咽著問,聲音小得幾乎無可辨認。
黎淵悲愴到無法言語,伸手輕輕抹去她臉上冰涼的淚,卻有更多的淚滑下,永遠抹不完似的,不停不停從那小小的身軀裡湧出。
她是如此纖細,如此甜美,如此勇敢,如此……義無反顧地愛他……
突來的電話鈴聲冰冷地刺破空氣,黎淵無法移動去接聽,但鈴聲響了又響,不肯罷休,他終於探身進車內拿起行動電話接聽。
對方說話的十秒鐘時間,黎淵全身溫度盡失。他不發一語,半架半扶地將葛雨瑩無力的身子攙進乘客座裡,大步繞過車子跨進駕駛座,發動引擎,油門一踏,車子飛也似地沖離墓園。不好的預感讓葛雨瑩呆坐著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