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楊曉靜
「即使她真的是廷君未婚妻,我也不覺得你有必要收她當女兒──她現在不已經像你的半個女兒了?難道還不夠嗎?」黎淵說:「儀安後天就回來了,你不妨和她商量商量再說。」
「和她商量作什麼?是我要收義女,是我培養繼承人,和儀安有什麼關係。算了,我自己考慮吧,問你也沒用,你只會和我唱反調。」
葛雨瑩在辦公室外輕輕敲門。「總經理,我可以進來嗎?」
丁兆安搶先嚷道:「進來。瑩瑩,你今晚打算作什麼好吃的喂丁伯伯呀?」
「我想作個橙汁小排、羅漢齋、釀茄夾、芹菜炒蝦球、玉米豆腐羹,再加一個……紅棗馬蹄糕,你覺得好嗎?」她笑著答。
丁兆安光聽就忍不住嚥下口水。「你真偉大,至今沒有一道菜重複過,不能怪我一見你就想到吃的。唉,真可惜,這些好菜今晚是吃不到了,你明天再作給我吃吧。」
「明天?」
「今晚你和黎淵代替我去赴賽門的宴會吧,我不打算去了。」
黎淵和葛雨瑩同時怔住。「歐洲葡萄酒商賽門先生?那條線一向不是你自己負責牽的嗎?」
「最近突如其來的事情一大堆,我頭痛的很,不想去了。你去就說我今天有事,下次再找他打球。」
黎淵沈吟後說:「好,我去。但瑩瑩不用去了。」
「為什麼?」葛雨瑩問。
「是應酬,又不是正式會議,你跟去幹嘛?」他不耐地擺手。
「我……」她真想去,但見黎淵一臉冷冰,又不敢多說。
丁兆安看了看兩人,息事寧人地開口:「讓她去見識一下,看看小丫頭應對能力如何,說不定我還會升她當官呢。」他向葛雨瑩擠擠眼睛。
「兆安,今晚少不了喝酒,你要我帶她去,不是多個累贅?」
「我能喝一點,不會給你添麻煩的,黎總。」她急忙表示。
「你……」
「瑩瑩都說她不怕喝酒了,你擔什麼心呢?何況還有你在,我又不是派她一個人去。萬一真有什麼事,就叫她自己先回家就是了嘛。」丁兆安下結論。「就這樣了,你和瑩瑩一起去,你們倆別再爭執了。」
「好吧。」黎淵面無表情地起身走開。
「黎總,這份文件要你簽名。」葛雨瑩抱著檔案夾追上。
「放桌上,我回來再看。」他頭也不回離開辦公室。
她吐吐舌。「黎先生好像生氣了。丁伯伯,我還是不要去比較好吧?」
「別管他,他那人一向陰陽怪氣的,幾分鐘就沒事了。你自己先去看看這方面的資料,別等到時大家說了些什麼,你都鴨子聽雷,不知道怎麼應對。」丁兆安停頓一下,又問:「你知道那是廷君最後負責的業務嗎?」
葛雨瑩想了下,緩緩回答:「我知道君君處理過葡萄酒進口的業務,六年前那場走私案,就是和這有關。」
「關於那樁案子,他有沒有把起末告訴你?」
「他說,雖然警方查不出任何他走私的證據,但是,同時間卻有另一位商人的貨被查出內藏玄機。偏偏那批貨也是葡萄酒,偏偏也是在瓶塞裡藏寶石,都符合線人給的情報。所以,有人說是線人告錯了對象,可也有人在背後中傷君君,說他事先得到消息,暗中作了手腳,把兩批貨給調換了。」
「嗯,你既然都知道,我就不用再跟你說明了。不過丁伯伯不喜歡公司和走私案牽扯在一起,所以萬一遇見外人問起什麼,你就當什麼都不知道,瞭解吧?」
***
「上次丁先生告訴我說他找到艾倫的未婚妻時,我就巴不得能見見你。雖然艾倫和我合作時間不長,但他是個好瀟灑的年輕人,我一直很欣賞他。真沒想到他英年早逝,實在遺憾。」胖胖身材的葡萄酒商賽門包下了整個餐廳宴請賓客。知道葛雨瑩會說法文,飯後就拉著她不停說話。
葛雨瑩手持高腳杯,裡面盛著顏色迷人的紅色酒液,笑說:「我剛接觸這生意,以後還要請賽門先生多多指教。」
「不要客氣。做生意本來就是雙方在合作中、一起學習、一起賺錢嘛!」
「丁先生也是這麼和我說的,他表示與賽門先生合作又輕鬆又愉快。」
「是嗎?我是很輕鬆愉快啦,但丁先生就不見得了,哈哈。」賽門說:「十年前我是個鄉下果農,對生產買賣一翹不通。不過我對自己種出來的葡萄很有信心。總算丁先生慧眼,看上我的葡萄,還幫我作工廠的規畫,等生產線上了軌道以後,艾倫再來安排所有外銷事宜,我這才變成葡萄酒廠的大老闆……」
葛雨瑩耳朵傾聽賽門先生敘述他酒廠輝煌的創業歷史,眼角分心搜尋黎淵的身影,見到他在與賽門先生請來的兩位女性朋友說話,聊得很愉快。她忽然感覺胸腹間不太舒服,或許是義大利式的自助餐點裡有過多的起司,讓她感到胃悶;也或許是這家餐廳的通風不好,賽門先生的雪茄煙味老衝著她鼻子飛,惹得她胸口翻攪……但是,她就是說不確切究竟哪裡不舒服。
葛雨瑩將手裡的半杯酒飲盡,把注意力重新轉回賽門先生身上。
「葛小姐挺能喝的。來,我再開這瓶你──!」
甜甜的葡萄酒容易入口,不知不覺中就接連滑入喉頭,感覺著口中余留的淡淡苦味,薄薄酸意,讓嘴忍不住想再進一口。
生平第一次在沒有人強迫的情況下喝這麼多酒。葛雨瑩想起當初她喝到膽汁也吐出來了,醒後依然頭痛得站立不穩的情景。但朝陽只是狠著心,每夜拉著連聞到酒氣也會反胃的她猛灌黃湯,說,「你不學會喝酒,不能控制住酒精,總有一天會被它控制而弄砸任務。」時間久了,她終於習慣只讓酒精灼燒喉嚨和胸腹,卻能保持腦袋的清醒。
但,何苦呢?葛雨瑩甩頭擺脫這念頭。一開始朝陽就曾提醒她,既然已經決定走這條路,就沒有回頭的機會……一分神間,手裡的酒杯已經被人拿走。
「咦,我的酒!」她嚇了一跳,原來是黎淵已靜靜走來她身後,自她手中取走酒杯。
「你已經品嚐過賽門七種不同年份的美酒了,可以把下個好機會讓給我嗎?」
「可是……」奇怪,他不是一直在和人聊天嗎?怎麼知道她已經喝了七杯?
「再喝下去,你要醉了。」黎淵淡淡道。
「我不會醉的,這只是葡萄酒而已。」她只是臉頰有點發熱,心跳有點加快罷了。「我和賽門先生聊得正愉快,你過來幹嘛?去陪女士說話去,別冷落了人家。」
他拿奇怪的眼神望了她一眼,隨即拉起她手,將她牽到一旁。「抱歉,賽門,失陪一下。」
「什麼事?發生什麼事了?」葛雨瑩緊張追問。
黎淵不語,按著她在角落一張椅子上坐下。「你不要起來。等等。」他離開半分鐘後,端了杯熱茶和一條毛巾來。
「幹嘛?」她莫名其妙,接過黎淵遞來的茶杯和毛巾。
「你在這裡休息一下。再給我二十分鐘,我們就能離開了。萬一你實在很不舒服就叫我,不要強撐,知道嗎?」
葛雨瑩茫然中點點頭,茶杯的熱度從手心一路流傳到身體裡。
黎淵慎重看她一眼才轉身走開,幾步之後又轉首叮嚀:「不舒服記得叫我。」
原來他以為她醉了。葛雨瑩喝下一口茶,將毛巾敷在酡紅的臉頰上,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剛才哽在胸口的鬱悶之氣已一掃而空,胃部也舒展開了。或許真的有些醉了吧,不然怎麼會感覺身體輕飄飄,又熱呼呼的?
離開了賽門先生的宴會,黎淵駕駛著方向盤,往丁家的方向駛去。
「感覺好些了嗎?」
「好多了,謝謝黎總。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
「你沒事就好。」他止住她的道歉。「明天你去企畫二部和李經理聊聊,那裡最近有個新案子,需要人手,我想你應該滿適合的。」
她愣住。這是要將她調開的意思嗎?「為什麼?你對我的表現不滿意?」
「不,你作得很好,作助理太委屈你了,企畫部門有更多讓你發揮的地方。」
「但是我喜歡現在的工作,不想換。」
他轉頭看了她一眼,說:「你以後還會再遇見今天這種情形,如果你繼續當我的助理。」
「你的意思是喝酒嗎?其實我今晚還好,並沒有你想像得那麼嚴重,真的!如果你還是不放心,我答應你以後身上會帶著解酒液。」
黎淵苦笑,搖了搖頭。「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指……像賽門先生這種以前曾經和廷君有來往的客人,以後還會經常遇見,因為廷君以前做的就是我現在的工作。」他望向她的黑眸有溫柔和心疼的情緒,「他們可能會提起廷君,而讓你難過,不是嗎?」
葛雨瑩抬起眼愕視他,沒想到,他顧慮的竟然是她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