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楊眉
他一進門便注意到了潔姬呆愣的表情,「這裡發生了什麼有趣的事嗎?」他好奇地問道。
「如風,你沒休假啊?」
因為第十艦隊目前正在保養中,許多官兵們都趁此時機回家享受天倫之樂,要到下禮拜一才會回艦。
杜如風上尉,第十艦隊旗艦艦長聳聳肩,「我反正是單身漢,回不回去無所謂。」他再次瞥了潔姬一眼,問著賀星揚,「潔姬怎麼了?中邪啦?」
潔姬瞪他一眼,「你少胡說八道了。」
「那你剛才幹嘛一副呆滯的模樣?」
「我是聽到一個不得了的大消息。」
「什麼大消息?」杜如風一雙灰眸立刻充滿了興味,顯然也是個好事分子。
「我們艦隊即將有一個女參謀長了。」
「真的?」杜如風的反應是相當興奮地,「長得怎樣?是美人嗎?」
對自命風流的他來說,旗艦上若能多一名美女,不啻是一件令人賞心悅目的事。
潔姬對他的反應十分不屑,「你就只關心這個嗎?她可是『長官』呢!」她特地強調了「長官」二字。
「長官?」杜如風像是忽然恢復了理智,「多高的軍階?」
「這個嘛……」潔姬將視線調向賀星揚。
一直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們的賀星揚悠然地開了口,「中校。」他簡潔地。
「中校?」杜如風誇張地重複,搖搖頭,「是個老女人嘛!」
他對上了年紀的女人可沒興趣。
「你怎麼知道?」潔姬莫名其妙地。
「想當然耳,想想看,一個爬到中校的女人能多年輕?」他理所當然地,「不信你問問星揚。」
潔姬再次望向司令官。
賀星揚輕扯唇角,忍不住泛起一抹笑意。「她的確不年輕了。」
「難怪……」潔姬彷彿恍然大悟,「難怪司令官知道這件事還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要是平常早就開始發牢騷了。」
所有旗艦上的軍官都知道賀星揚討厭與女人共事,只有潔姬例外,因為她不像一般女人一樣會迷戀他。
「你呀,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杜如風嘲謔著她。
在這個艦隊裡,他和潔姬可說是一對冤家,每次在一塊兒沒有不鬥嘴的。現在兩人自然是「依照慣例」,又鬥起來了。
賀星揚只是帶著滿面笑意,聽著他們你來我往、唇槍舌劍,他根本不想多做解釋。現在的他,只想欣賞這兩人在親眼見到紀薰然後臉上會出現的絕妙表情。
那必定是價值連城的。
第三章
星期一早上七點半。
對紀薰然而言,今天可以算是個嶄新的開始,她就要去軍神的艦隊報到了。
和那個神乎其技的軍神共事,是許多帝國軍人心中最深切的渴望,也曾經是她的夢想。但現在的她對自己竟然在這種情況下實現夢想,只感到一陣深切的悲哀。
她居然在還未開始新工作時就先得罪了上司、這對一向堅持正直、嚴肅、敬業、負責的她不啻是青天霹靂。
自從上禮拜四晚上在「六月息」醉酒之後,她一向井然有序的生活似乎就突然陷入一團混亂。
她過了有生以來最精彩的「黑色星期五」。而原本應該休假的週六又因為必須交接清楚工作上的事務而加了一整天的班,從早上八點半到晚上九點半,整整十三個小時。
十三,多不吉利的數字!
結果,這個美麗的星期天她便因為這十三個小時而被迫躺在床上──她發燒了。幾乎從不生病的她居然會因為工作過於疲累而被病毒乘機侵入體內肆虐,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禍不單行」吧!
即使是現在,她的額頭依舊微微發著熱,而方才接到的一封電子郵件彷彿在向她宣告今天即將又是一個繽紛熱鬧的日子。
瑞德竟然寄結婚喜帖給她!這傢伙跟她分手才三天,竟然就馬上決定結婚,而且已經開始發喜帖了。效率高得令人咋舌,不愧是商家子弟。至於對象,自然是那個銀行家的千金了。
紀薰然當時只能直直地瞪視著螢幕上設計得精緻華美的喜帖。
薰然:
或許你會願意來參加我的婚宴,對你的前任男友表示祝福。
期待你的光臨。
瑞德
他甚至還加了後段這句極富挑戰意味的話。
她可以確定瑞德第一個寄發喜帖的對象一定是她,甚至可以想像那個男人是如何地為此感到志得意滿。他一定認為如此一來,她必定會後悔不已,甚至痛不欲生吧!或許他希望她會馬上直奔他懷裡,痛斥自己的愚昧與不識大體,並且表示願意辭去工作。
而瑞德的反應,紀薰然亦可以完全預料得到。他會以說教的態度洋洋灑灑地發表一大段高論,然後再充滿遺憾地對她宣佈:一切已經太遲了。
一念及此,紀薰然禁不住自嘴角扯起一絲充滿嘲弄意味的微笑。她一口仰盡手中那杯用來當作早餐的柳橙汁。
或許她真的會去參加他的婚宴也說不定。
她瞥了一眼喜帖上印的時間。這個週末晚上七點。
很好,她正好趁此打打牙祭。
星期一早上七點半星塵號司令官起居室他在作夢。
賀星揚躺在他那舒適無比的大床上,清清楚楚地意識到自己在作夢。
同樣的夢他早已經歷過千百回,但他仍不願醒來。
他感覺自己身處於麥哲倫行星首府附近的家鄉,躺在搭在茂密森林一角的吊床上,感受著自棄隙灑落的陽光。當然,身旁依然有一張圓形小桌,上面擺了壺熱騰騰的咖啡,香味四溢。
他閉著眼,聆聽著萬籟:間關婉轉的鳥啼、斷斷續續的蟬鳴、遠處淙淙的流水聲、頂頭微風輕拂樹梢的沙沙聲──不對,這是人踩在樹葉上的聲音。他微微蹙眉,以前沒這個聲音啊!
他睜開眼眸,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窈窕的儷人身影。
她眨了眨水瑩的眼眸,紅灩的唇邊漾著甜美的笑,柔潤如凝脂的雙手捧了個銀盤,盤上盛了他最愛吃的精緻糕點。
「長官,下午茶的時間到了哦!」一陣清亮如銀鈴的聲音自她迷人的紅唇流洩,霎時迴盪在整座森林。
是紀薰然,她怎麼會往這裡出現?不過沒關係,他很樂意有她的陪伴。
他半夢半醒地朝她揚起一絲愉悅的微笑,正欲發話時,一個不該出現的聲音忽然侵入了他的夢境。
「主人,該起床了。」
賀星揚選擇不予理會,依舊閉著眼。
「主人,已經七點半了,請起床。」
可惡,這傢伙就是不肯放過他嗎?他翻了個身,將頭埋進柔軟的枕頭裡。
「主人……」
「別吵我。」他用充滿睡意的沙啞聲音說道,在半夢半醒之間掙扎著。
「不行,你一定得快點起床。」
賀星揚重重歎了口氣,「逍遙,你知道我為什麼替你取這個名字嗎?」他第一千次對負責掌控他起居室一切事務的電腦解釋道:「那是要提醒你日子應該優閒地過。現在又不是執勤期間,那麼早起床做什麼?」
「根據艦隊生活守則,」逍遙亦是第一千次對他宣佈道:「即使是非執勤期間,官兵仍應於早上七點半以前起床,司令官尤其要以身作則。」
「去他的生活守則!」賀星揚依舊賴在床上,「我命令第十艦隊的全體官兵可以不必理會這一條。而且今天還是在休假中呢!」
「主人,我可要用非常手段了。」逍遙威脅著。
所謂非常手段是指讓室內充滿令人神經緊繃的噪音,像是用指甲刮門的聲音、切割特殊金屬的聲音、或是賀星揚最討厭的那種沒一點韻律惑的合成音樂。
這可是逍遙嘗試過無數種強迫主人起床的方法後,所找到最有效的一種。
「我要退役。」賀星揚終於認命地撐開眼皮,瞪視著天花板,「一定要想辦法讓喬那小子答應我這件事。」
他心不甘情不願地躍下床,隨意披上睡袍。
「退役以後,我就可以過著每天喝咖啡、發呆、領退休金過活的日子了。」在走向浴室時,他還喃喃叨念著。
「主人,一個少將的退休金夠用嗎?」
「湊合著就行了。頂多我再寫一些戰爭評論文章賺稿費好了。」
「誰會想看一個年紀輕輕就退休的人寫的東西?」逍遙似乎頗不以為然。
「逍遙,」賀星場邊刷牙邊口齒不清地說道:「你什麼時候也成了毒舌族的一員了?」
「什麼叫『毒舌族』?」
「就是講話專潑人冷水,語帶嘲諷。」
「原來這種談話模式就叫『毒舌』。」逍遙若有所悟,頓了一會兒,「這種談話模式是我觀察主人與艦上軍官們交談時的互動情形揣摩出來的。」
「我瞭解。」賀星揚翻翻白眼,連一部電腦也跟他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屬下們學會以譏嘲他為樂了。
他這個司令官當得還真悲哀。
「我需要一杯咖啡。」他對自己說。
旋身進了那以淺綠色為主色的廚房,他打開食物的遞送口,果然見到一壺熱咖啡和一份特大號三明治躺在一個銀白色的餐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