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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文 / 楊莉雅

    「不,你比我想像中要年輕。學藝術的人一般都有種獨特的氣質,這一點我一眼就看出來了。不過你看上去好像和阿玲、若雲她們一樣大。」

    「你這是恭維我不算太老?還是說我不夠成熟?」

    「哈!你說話挺尖刻的,從事藝術工作的人是不是都這麼敏感?」江若帆笑起來。

    林菲覺得自己有點傻,何必這麼認真呢,不過她一向如此。

    林菲越過江若帆寬厚的肩膀,看到阿基正坐在若雲身邊,剛才跳舞的衝勁不見了,他變得有點木訥,偶爾嘴也動兩下。

    「阿基很喜歡若雲呢!」話題轉到若雲。

    江若帆回頭瞄了幾眼,「阿基外型條件很不錯,人也老實,就是孩子氣太重,若雲需要的男孩子是有足夠能力保護她的。若雲實在太纖弱了。」

    若雲真的很弱,林菲第一眼看見她就有保護她的衝動。她不想讓傷痛在若雲身上發生。

    「若雲一出生,就患有先天性心臟病。醫生說情況不很嚴重,但平時不能做劇烈運動,不能受太大的刺激。爸爸媽前幾年去澳型定居時,想把她帶去,但她又捨不得離開這裡,再說以她的個性很難適應陌生環境。我想,等過兩年,她念完書再去也不遲。所以我留在這邊陪她。」江若帆說話間,音樂結束了。

    「菲姊,你們說我什麼壞話呢?」阿玲蹦蹦跳跳地跑過來,今晚的她確實迷人。

    「若帆算我借給你的,不過我很小氣,現在必須還給我。」阿玲嘟著小嘴半開玩笑的說。

    「我好慘,竟然被當作商品借來借去,幸好沒有被拍賣。」江若帆跟阿玲在一起總是妙語如珠。

    「別自以為是了,菲姊她正眼都不會瞧你一眼。」

    「是嗎?」江若帆問林菲,眼含期望。

    林菲注意著若雲,沒聽見他們的對話,她心不在焉地回答,「什麼?」

    「怎麼樣?我沒說錯。」阿玲拍手大笑。

    「唉!」江若帆故作失望地往後一仰。

    舞會過後是餐會,全都是蘇太太一手準備的。蘇氏夫婦對獨生女百依百順,一聽要開派對,便全聽女兒吩咐。他們知道這種場面是年輕人的天下,他們自然不便出來。

    餐會是歐式自助餐,一幫年輕人吃得自在開心,不亦樂乎。

    林菲並不感到餓,只夾了些沙拉、水果。

    江若帆被阿玲圍得團團轉。

    若雲跟心怡、綺玲幾個坐在一起慢慢地吃。

    幾個男孩子跑東跑西,給女孩子捧菜送湯,大獻慇勤。

    直到十一點多,同學們才盡興而歸。

    客廳裡亂七八糟,就剩下若帆兄妹和林菲。

    林菲覺得不早了,也該回去休息,阿玲執意要她留下,林菲笑著婉拒,她知道她一住下來,阿玲肯定嘰嘰喳喳地要跟地說上一個通宵。

    「反正我跟若雲順路,可以送林菲回去。」江若帆倒是主動。

    阿玲拗不過林菲,她鼓起紅通通的臉蛋,「好吧!好吧!你們都走,剩我一個人孤苦伶仃。」

    「你寂寞不了的,小麻雀,過兩天來陪陪若雲。」江若帆說。

    「好啊,」阿玲剛剛收住的笑容立刻綻了出來。「不過,你肯定不在的,你太忙了。」說完又有點不高興。

    「我答應你放假的時候陪你出去玩,我們四個一起去。」

    「OK,說話算話!你們可都聽到了。」阿玲轉向林菲和若雲說。

    江若帆看了林菲一眼,林菲不置可否。若雲高興附和:「哥,你話說出來就不能收回去,你還沒好好帶我出去玩呢。」

    「我發誓。」江若帆舉起手來。

    「好了,好了。誰要你那麼正經。」阿玲一把抓住他的手,「你記牢就行。」

    江若帆的車就停在外面。林菲和若雲上了車,阿玲似乎對江若帆還依依不捨、含情脈脈地望著他。

    江若帆拍了拍她的肩:「回去吧!小心著涼。」說完就要鑽進車裡。

    阿玲撇了撇嘴,「就這樣告別了嗎?」

    「又不是出遠門,小麻雀,拜拜!」江若帆在她額上輕輕吻了一下。

    一溜煙地,他鑽進汽車飛馳而去。

    阿玲哼著歌進房間,今晚可以作個好夢了。

    江若帆開車的技術一流。

    若雲靠在林菲身邊打起瞌睡。

    誰都不說話,氣氛有點悶。

    江若帆先開口:「你獨住?」早就知道了還問。

    「嗯。」林菲也覺得悶。「我父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我寄住在舅舅家。」

    「寄人籬下的日子可不好過。」

    「不好過也得過,反正都過來了。」

    「後來呢?」

    「後來?後來唸書,念完中學想讀大學,但是環境不允許。」

    「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學畫畫的?」

    「我經常跑去看畫展,認識了一個畫家,他說我有天賦,於是我拜他為師,他教了我好多年,後來去美國定居了。我會永遠記著他,我不知道若沒有畫畫我該怎麼過下去?」

    「畫畫是排除寂寞的一種方式。」

    「但有時候你會覺得更寂寞。」林菲幽幽地說。

    江若帆抬頭看了一眼後視鏡,鏡中正好映出林菲的臉,白白尖尖的,眉毛很濃,眼睛大得有點單薄,鼻子細細挺挺,嘴唇薄卻稜角分明,頭髮由中分開,直直地垂下來,現在很少有女孩子梳這樣的頭,顯得老氣。

    汽車停在林菲公寓門口,若雲已經睡著了。林菲沒有叫醒她,給她蓋了件衣裳,輕輕下了車,閉上車門。

    江若帆靠在車門上,不說話。

    林菲也沒什麼可說,於是道了聲:「晚安,再見。」

    江若帆似乎想說什麼,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點點頭,「再見!」

    林菲待車走遠才進門。

    一開燈,滿壁都是畫,還有股濃重的油彩味。林菲專門辟了這間做畫室。她每次回來,總是先到畫室,有時會不顧疲倦瘋狂地畫上幾小時,有時沒有興致就靜默地坐在畫前,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想。

    林菲站了幾分鐘,覺得實在有點累,就關了燈到臥房裡去,才上床,便沉沉的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醒來,林菲看看表,已經九點多了,外面陽光很好。

    林菲隨便套了件紅毛衣,到廚房裡煎了個蛋,又烤了幾片麵包,牛奶早已送至門口,很快就準備好一份營養早餐。

    林菲沒有看報紙的習慣,卻訂了幾份雜誌,大多是關於美術方面的,她仔細地看了起來。

    大約十點多鐘時,門鈴響了。

    林菲納悶著,星期天會有誰找她?

    林菲跑過去開門,第一眼看見的就是江若帆那雙含笑的眼睛。

    「你?」林菲不禁驚訝地問。

    「不歡迎嗎?」江若帆也沒等林菲邀請,就大模大樣地走了進來。

    房間本來就小,江若帆那麼高大,便顯得空間更擁擠。

    「隨便坐。」林菲給他一個靠墊。

    「你一開門,我還以為走錯了,你穿鮮艷的衣服很有精神,很耀眼。」

    「你來就是為了看我穿什麼顏色的衣服?」

    「不,不,若雲昨晚受了點涼,感冒了,要我告訴你今天不用上課。」

    「若雲病了,哎,她身體真的太弱。」林菲皺皺眉,「你可以打電話告訴我就好。其實她病了,我更應該去看看她。」

    「我順便路過這兒。」江若帆環顧一下林菲的房間,似乎心不在焉。

    「可以看看你的畫室嗎?」江若帆一進門就瞥見畫室的門虛掩著。

    「隨便吧。」

    一推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幾幅靜物、風景畫,純寫實的。

    有一張肖像吸引了江若帆,那是林菲的自畫像,特別顯眼的是林菲髮鬢上的一枚金色的髮夾,那似乎畫得特別刻意。

    畫中的林菲嘴角微微上翹,有點天真。

    「這幅畫是什麼時候畫的?」江若帆指著那幅肖像。

    「好多年了,也記不清。」

    「你好像沒有多少變化。」

    「哼!」林菲苦笑了一下,「有時候變化是看不出來的。」

    江若帆看著林菲,滿目疑問。

    「這副畫名叫『金色的髮夾』。」

    「金色的髮夾?有什麼含意嗎?」

    「以前,很久很久以前,我小的時候,就一直藏著這枚髮夾,但是有一天忽然丟了——」林菲似乎說不下去。

    「再也沒有找到嗎?」江若帆接過話頭。

    「對,再也沒有找到。我很懷念它,就把它留在畫布上,這樣我可以天天看著它。」林菲盯著畫出神。

    江若帆覺得林菲的話有點費解。

    她的作品中有好幾幅畫是歐洲風景。

    「你喜歡歐洲?」

    「我一直想去歐洲,古老又寧靜,可以邊旅行邊欣賞風景和古跡。」

    「你是個浪漫主義者,我早就說過了。」

    「我的浪漫只是幻想,現實中沒有浪漫。」

    「真的?」

    「你信不信,你去找找看就知道了。」

    「我已經找到了。」江若帆話中有話。

    林菲瞪了他一眼,什麼話也沒說,走出了畫室,江若帆也跟著出來。

    「時間不早了,我們到外面吃飯,怎麼樣?」

    「隨便。」

    「你喜歡說隨便。」

    「幸虧我只是喜歡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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