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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文 / 陽光

    「拜託,什麼叫交代清楚?當時,你不過是把一大堆簽好名的文件丟給我,自己則是咻的一聲跑得不見人影,除此之外,你哪有交代什麼?更過分的是,這些還是你趁我到美國開會時做的好事。」

    「是嗎?」

    「當然是,而且你是不是忘了?這家醫院又不只是我一個人的而已,如果我說了就可以算數的,那些個老傢伙不抗議到底才怪。」商耕林有些沒好氣的翻翻白眼道,想到那時他從美國開完會回來,還來不及休息,就看見辦公桌上一堆讓渡的文件,他差點沒瘋掉。

    「四年後才來抗議?」夏爾謙冷笑一聲。

    就算他們反應再遲鈍好了,將近五年的時間,也太久了點吧!

    「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其實,早在一開始,他們就已經有人在檯面下運作,頻頻搞些小動作,只不過因為我老爸還在的關係,所以還不敢太過明目張膽的搞分裂。」

    「既然如此,那今天的股東會議又是怎麼一回事?」

    「那是因為我老爸現在不在國內,俗語說得好: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他們怎麼也不可能放了這個天大的好機會。」

    「商叔不在國內?」在推開會議室的門之前,夏爾謙忽地停下來,手擱在門把上,不解的問。

    「嗯,他跟我媽去德國看你爸媽了。」說完,商耕林忍不住瞥了他一眼,有些語重心長的說,「我說你啊!就算想放逐自己,過了這麼久,也該夠了吧!你不為你自己想,也要為夏爸、夏媽想一想,他們失去一個兒子已經夠可憐了,難道你還要讓他們再失去另一個嗎?」

    聞言,夏爾謙眼神微微一黯,沉默不語。

    其實,這些日子以來,他也想了很多,包括他和花想容的未來,然而,每當他一想起爾康的死,幾度興起想回來的念頭,又忍不住退卻了下來。

    也許再給他一段時間吧!

    「喂!你別淨是站在那裡不說話,不然,你好歹也稍稍透露一下,等一下進去後,你打算怎麼應付那些傢伙,也好讓我心裡先有個底。」

    「沒什麼打算。」他一接到電話就趕來了,哪有時間想什麼。

    「什麼?」聞言,商耕林差點沒當場昏過去,「你開玩笑的吧!」

    「你覺得我是那種會開玩笑的人嗎?」

    「完了,真的完了。」他已經可以想見,等一下進去之後,他們會如何的被敵人痛宰一頓,而毫無還看來,他得先有心理準備,要喝西北風了。

    第八章

    漂泊的俗世只願與你相守一生

    一九九六年六月十一日Monday天氣晴

    燦爛的星空下,花想容和夏爾謙肩並肩的站在陽台上,靜靜的享受這份難得的寧靜。

    不知道為什麼,花想容覺得這陣子的夏爾謙似乎比往常還要來得沉默,於是,她試著以輕鬆的語氣問:「想談談嗎?」

    也許她無法替他解決事情,但至少她可以是一個很好的聽眾,不過,前提是他願意和她分享他心裡的煩惱。

    「我不知道。」比起以前那句不關你的事,這次應該算是進步很多了。

    「是工作上的事情嗎?還是……黎心兒的事情。」其實,自從兩人感情明朗化之後,她就一直很想找機會再和他談談有關黎心兒的事,只是,一直都找不到適當的機會。

    說不定,懸念在她心頭已久的疑惑,可以在今天得到一些解答。

    「都有吧!」

    「可以告訴我嗎?」

    夏爾謙雙手扶靠在陽台上,靜靜的望著遠方星光閃爍的天空,似乎正在考慮著該怎麼開口告訴她。

    花想容也不催他,她靜悄悄的返回屋裡,從冰箱拿出兩罐飲料,重新回到他身邊。

    「喏,給你。」她把一罐飲料遞給他。

    他沉默的接過她手中的飲料,半晌,他富有磁性的低沉聲音才緩緩流洩而出。

    「前幾天,我接到了一通以前的好朋友所打來的電話,他告訴我,醫院裡最近因為正醞釀著一股重新改選院長、副院長的風潮,幾乎亂成一團,所以希望我能回去,重新擔任院長的工作。」說到這裡,夏爾謙忽地頓了頓,他緩緩收回落在遠方的視線,若有所思的低頭看了她一眼,似乎考慮著該不該繼續說下去?

    看出他眼底的掙扎,花想容立刻善解人意的回以他一抹鼓勵的笑容,「我在聽。」她知道他正試著在對她敞開心扉,而這正是她更靠近他的心的最好機會。

    雖然,她心裡有很多的疑惑,包括他不是修車工人嗎?怎麼會突然間成了一間醫院的院長?

    聞言,夏爾謙情不自禁的低下頭輕吻了下她的唇瓣,他一手輕撫著她柔軟的髮絲,淡淡的問:「還記得上次我跟你說的那個故事嗎?」

    花想容點點頭。

    「當時,爾康和黎心兒交往沒多久後,就告訴我們他決定要娶她,我們一開始直覺反應是,他太衝動了,畢竟結婚是人生大事,而他們兩個人交往還不到半年,貿然作出這樣的決定,實在有些草率。」

    「然而,在他強烈的堅持下,最後,我父母還是答應了讓他們先訂婚,等黎心兒大學畢業之後,兩人再結婚。當黎心兒順利的畢業了,夏、黎兩家便開始著手籌備起婚禮來,一切都那麼的完美,但是沒想到,爾康卻……他卻……」

    夏爾謙的聲音倏地一停,伸出手用力的摟抱住花想容,把自己的臉埋進她芳香的髮絲中,他強忍住喉頭裡那股強烈的苦澀,痛苦的閉上眼睛,覺得自己似乎沒辦法再繼續說下去。

    感覺到他擁著她的手臂正微微的顫抖著,花想容眼底忽地泛起一陣莫名的酸澀,她用力的回擁他,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沒關係,如果你不想說的話,就不要說了。」

    從他緊擁著她的手臂忽然一陣用力的緊縮,及頭頂上傳來的一聲聲濃重的喘息聲,她感覺得到他的心裡正承受著一股難以形容的巨大痛楚。

    不知過了多久,她頭頂忽然傳來夏爾謙哽咽的哭聲。

    「他死了。」濃濁的聲音裡隱含著椎心的痛楚。

    「沒事了,都過去了。」她心疼的拍拍他的背,聲音也為之哽咽。

    她也曾有過失去家人的經驗,那種失去至親的痛楚,不會因為她當時年紀還小就減少一分一毫。

    「他不應該死的,他還那麼年輕,還有著大好的前程,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為什麼老天爺要這麼殘忍的把他從我們身邊奪去?」像是要一次把心中的痛完全發洩出來,他緊擁著她,不斷的低吼道,眼角緩緩滑下兩行晶瑩的淚水。

    直到現在,他彷彿還能清楚的看到爾康渾身浴血的躺在手術台上的樣子,他相信他這一輩子大概永遠都忘不了。

    無言以對的花想容,只能不斷的用擁抱來安慰他。

    「你知道嗎?我是個外科醫生,但是我卻救不了他,我救了許多的病人,卻救不了自己的弟弟,你說,這是不是既可笑又諷刺?」

    當時,他幾乎要被自己那種無能為力、自責、懊悔及痛苦給徹底淹沒。

    而他也是從那天之後,便再沒踏進過手術房半步,除了因為那會讓他想起自己曾經犯過什麼樣的錯外,最重要的是,他發現他的手只要一碰到手術刀,就會不自覺的顫抖起來,那種感覺好像在提醒他——他根本沒有資格握住它。

    試問,一個外科醫生如果連最基本的手術刀都沒辦法拿的話,那他還能做什麼?所以,他離開了醫院,開始過著自我放逐的生活。

    花想容從他的懷裡抬起頭來,她雙手環住他的頸後,按下他的頭,一點一滴,溫柔的吮去他臉上的淚水,口中不斷的喃喃說著安慰的話語。

    「我知道,我都知道,這不是你的錯。」

    過了一會兒,她安撫的吻似乎終於產生了效果,夏爾謙的大掌固定住她的臉,靜靜的看了一會兒,發覺到她眼中也有淚水,他忍不住歎氣一聲,「傻瓜,你哭什麼?」

    「你還不是也哭了。」花想容吸了吸鼻子,聲音微微哽咽道。

    聽到她這有些傻氣的答案,夏爾謙感動的輕歎一聲,重新將她擁人懷裡,在她耳邊說著接續的真相。

    「沒多久,心兒告訴我們,她發現自己懷孕了,然而,因為爾康是在舉行婚禮前意外過世的,實際上,他們並沒有完成正式的結婚儀式,經過商量之後,決定由我出面收養她肚子裡的小孩,並且照顧她直到她嫁人為止,所以,雖然名義上我是小孩的父親,但小龍還是跟著自己的親生母親住在一起。」

    「原來如此。」花想容頭趴靠在他的胸膛上,靜靜的聽著他的心跳聲,忽然,她開口問:「你是不是還有什麼事忘了告訴我?」

    「呃!」她敏銳的觀察力,讓他一時語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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