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陽光
雖然說自己早就對死亡這件事感到麻痺,然而,偶爾心情仍免不了感到一陣低落。
上帝說:生命的本身就是一種喜悅。
我不明白為什麼就有人如此不愛惜自己的生命,想當年,如果爸和媽沒坐上那班死亡飛機,此刻,我們一家三口該是快樂的生活在一起吧!
但我也知道「如果」永遠都只會是如果,而不可能成為一種事實。
那種感覺就像今天下午我在咖啡廳外所看到的那一幕情形一樣,心底一陣酸澀。
午後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雷雨,讓許多人都淋成了落湯雞,花想容和黃小玉兩人躲躲閃閃的跑到路旁的騎樓下避雨,她們身上的衣服幾乎完全濕透。
「這什麼鬼天氣啊!惡,全身濕答答的,難受死了。」黃小玉從背包裡拿出面紙,抽了一張給花想容,嘴裡喃喃的抱怨道。
「濕是無所謂,我擔心的是會不會被酸雨淋成禿頭。」
「喂!沒那麼嚴重吧,小容,你可別嚇我。」黃小玉擦拭著自己一頭柔順的長髮,有些害怕的說,她腦海中忽地閃過一幅畫面,身體立刻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嗚,光是想像都叫她不能接受。
「你沒聽電視新聞報導說嗎?現在台灣的空氣品質愈來愈糟,那些從工廠排出的有毒氣體散佈到空氣中後,一旦碰到了雨水,就會形成酸雨,不但會對人體造成危害,也會造成植物的傷害,你最好別小看它。」
「聽你這麼一說,我以後再也不敢淋雨了。」如果要她變成個禿子,那還不如拿刀殺了她,還比較痛快一些。
花想容對她露出一個「你知道就好」的眼神。
「嗚,好冷。」身上穿著濕透的衣服,一陣風吹來,黃小玉便禁不住的微微發起抖,她雙手用力的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忍不住建議道:「小容,我看這場雨大概不會那麼快就停,我們進去裡面喝杯熱咖啡,等雨小一點再走,好不好?」
「喝咖啡?」經她這麼一說,花想容才發現自己身後就是一家咖啡廳,透過透明的玻璃門往裡面看去,她看見裡面坐著許多人。
忽地,她的視線落在其中一桌的客人身上,那是一對看來極為登對的男女,女的她不認識,而男的,則是她的酷鄰居——夏爾謙。
「小容、小容……小容!」連續叫了花想容好幾聲,她都不回應,黃小玉索性靠近她耳邊大叫道。
「黃小玉,你幹麼突然在我耳邊叫得那麼大聲啊!你是想害我耳聾嗎?」花想容拉拉已經有些耳鳴的耳朵,皺著眉抱怨。
「誰叫你都不應聲,那我只好叫大聲一點啦!」
每事跟她在這裡風吹雨淋的,她也很無辜耶!她還好意思凶她,「你剛剛到底是在想什麼?想得都出了神,連我叫你也沒聽到。」
「沒什麼。」花想容敷衍的應道,目光不由自主的又飄到咖啡廳裡面的人身上。
此時,咖啡廳裡正在播放一曲優美的音樂,空氣中,充滿著一股濃濃的咖啡香。
夏爾謙灰藍色的眸子平靜的看著黎心兒,半晌,他輕歎口氣,淡淡的開口道:「心兒,突然找我出來有什麼事嗎?」
「大哥,我……」黎心兒抬起頭,目光接觸到他那雙淡然的眸子,心裡感到一陣怯懦,隨即又低下頭,吶吶的說不出話來。
不是已經下定決心,今天一定要跟大哥把話說清楚了嗎?為什麼臨到頭來,她還是一句話也不敢說?
她真沒用。
「你想說什麼?」
其實,夏爾謙大概知道她想說什麼,不戳破,只是想為彼此留下一條後路,也希望她能體會到他的苦心,別破壞目前所擁有的和平。
縱使,它只是假象。
「嗯……大哥,我……我想問你,什麼時候要搬回來住?」終於,她還是鼓起勇氣將話說出口。
「我為什麼要搬回去?」
沒料到他會這麼直接的反問自己,黎心兒一時間有些愣住。
「可是,你不是答應過爾康,要一輩子照顧我們母子嗎?難道你後悔了?」
「住在外面我一樣可以照顧你們。」他每個月都有寄生活費回去,並沒有讓他們挨餓或凍著不是嗎?
「但是,小龍每天都跟我吵著要見你,他問我,爸爸為什麼不跟我們一起住?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說實話,他會瞭解的。」他不認為這是什麼困難的問題,他們夏家的孩子沒有這麼不濟。
「可是,大哥……」
夏爾謙忽地出聲打斷她的話,語重心長的道:「心兒,你叫我大哥不是嗎?這表示我的身份就永遠是大哥,不會有所改變,懂嗎?」
「那是因為……」黎心兒一時找不到話來反駁,一雙淚眼焦急的瞅著他,不知如何是好,半晌,她咬緊下唇,鼓起勇氣問:「你不喜歡我嗎?」
等待他的回覆時,她一顆心,卜通,卜通的跳著,心情十分的忐忑不安。
「心兒,你這是在逼我離開。」他輕輕的歎口氣道。
「不,我沒有。」她一臉泫然欲泣的猛搖頭,忽地伸手緊緊的握著他放在桌上的手,彷彿這麼做就能抓住他似的。
夏爾謙不想給她無謂的希望,因為那只會對她造成更大的傷害,所以他選擇用最直接的方式讓她知道。
「我答應過爾康要照顧你們一輩子的事,我永遠也不會後悔,但也僅止於照顧而已,其餘就沒有再多的了,你不應該再多求什麼。」
「可是,我喜歡你啊!」彷彿感覺到他就要離自己而去,黎心兒索性坦白說出心中隱藏許久的感情,希望能借此留住他。
「你真的喜歡我嗎?」夏爾謙輕歎口氣的反問她,一雙灰藍色的瞳眸彷彿能看透一切事情。
「我……」望進他炯亮的眼睛,黎心兒發現自己居然心虛的無法繼續堅定表示心意。
「我想你自己也很明白吧!」像是早就預料到她的反應,他將手輕輕的掙開她的捉握,慢條斯理的端起有些冷掉的咖啡輕啜一口,態度十分的平靜。
「不,我明白。」像是要說服自己似的,她大聲的喊道,而她驟然的大聲量引來旁人的側目。
不過,心慌的她已經顧不得這麼許多。
「心兒,別騙我,也別騙你自己。」一旦沒有了這張臉,她仍會說喜歡他嗎?
不,他不這麼認為,相信她自己也很清楚。
「難道,你就從來沒喜歡過我嗎?」他跟爾康是雙胞胎不是嗎?如果爾康喜歡她,那他應該也會喜歡她才對。
「我來不及喜歡你。」
如果爾康沒有先愛上她?也許。
如果爾康還活著?有可能。
但不論是哪一種,都無法改變現狀,因為——爾康已經不在了。
既然如此,對於這既定的事實,自然也不需再去猜想它會變成怎麼樣?因為它本身就是個事實。
「不,我不相信。」黎心兒傷心欲絕的搖著頭,不願接受這殘酷的真相,「我知道,你是顧慮爸媽的想法才會這麼說的對不對?」
「我話就說到這裡,你自己好好想一想。」說罷,夏爾謙從皮夾中抽出一張五百元大鈔放在桌上,在黎心兒哀怨的目光下,離開了咖啡廳。
花想容一看到他走出來,連忙拉住黃小玉轉身背對門口,佯裝在看別的地方。
「小容,你幹麼?看到鬼啊!」黃小玉不明所以的看著她,沒好氣的問,她從剛才就一直閃神不理人,怎麼這會又有這奇怪的舉動?
「大白天的,哪來的鬼。」花想容頭也不回的嗔道,終於,她感覺到身後那扇玻璃門似乎打了開來,身體倏地一陣緊繃,接著她聽到一陣沉穩的腳步聲步出。
「喂,小容,你——唔……」黃小玉才剛開口,就被摀住了嘴巴,只能斷斷續續的發出依嗚的聲音,抗議她的暴力行為。
過了一會兒,花想容感覺腳步聲似乎走遠,才放開捂著她嘴巴的手,她微側過身,發現夏爾謙的背影逐漸消失在雨中,心中頓時閃過一陣強烈的失落感。
「呼、呼……你是想害死我啊?捂得那麼緊,我氣都快喘不過來了。」要她閉嘴就說一聲,幹麼突然發狠的摀住她的嘴巴咽!害她一口氣上不來,差點沒腦充血。
「Sorry,我不是故意的。」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覺得夏爾謙不會喜歡人家看到剛才的情形,為了以防萬一,她才會想也不想的對阿玉做出這樣的舉動,免得她一個不小心就暴露了她的存在。
她回頭看了眼還坐在咖啡廳裡的女人,發現她低著頭似乎哭得很傷心,覺得有些同情她。
不知道他們兩個是什麼關係?
不過,照這情形看來,恐怕也是關係不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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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種醇酒只有醉過再飲的人懂得有一種香茗只有含香的茗壺識得有一種感覺只有朝夕思念才會刻骨銘心一九九六年五月一日Wednesday天氣陰今天早上,我又在公園裡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