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顏淨
她不會殺厲墀瑾的。就算她再怎麼生氣,也無法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下手。何況今天是初一,自幼禁錮她的寒毒正在發作。就算她想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齊漠昀驚見衝入的飛雪充滿怒意,似要置厲墀僅於死地。他深知飛雪武功之高,彈指間已足夠殺死千個厲墀瑾,何況是盛怒中的艾飛雪。
而厲墀僅卻呆然地盯著飛雪,眼眸深處有不易察覺的悲傷。
對不起——厲墀僅在心底默念,她知道手鐲碎了,雪姊姊會有多傷心,卻仍不能不做。
就算是為了將來著想,請你不要恨我,雪姊姊。她閉上雙眸,等待飛雪毫不留情的攻勢。
卻在飛雪手勢將落的剎那,齊漠昀一手護住厲墀僅,另一手運氣拍向飛雪……
出手的剎那,初見面時,飛雪的笑靨在他心中擴大再擴大,無聲地包裹他所有的心志。
他失神了,忘了放輕勁道……
擊在飛雪身上的掌聲出奇的大,由飛雪口中噴出的鮮血,詭異地帶著黑合色澤,倒在地上的飛雪,眼中沒有一絲神采,唯有空洞。
飛雪不可置信地看著齊漠昀的手拍向自己。恍惚中,驚見身前飄飛出一道帶黑的血,那是自己的血嗎?死心人的血是否都是這種顏色——屬於地獄的黑血。
「飛雪,你怎麼……」為什麼?齊漠昀不懂,以飛雪的武功想避開這一掌,簡直易如反掌,為什麼她竟避不開?他以為她能躲開所以才……否則……
他瞪大了眼睛,無法置信地凝視著倒在地上的飛雪,和她身前可怖的黑血。
「你不知道嗎?」厲墀瑾的聲音輕輕地傳來,說出驚人之語。「每逢初一的白晝,雪姊姊身上的寒毒就會發作,無法自由地運氣。」
就因為墀僅深知這點,那時才會躲也不躲,就算齊漠昀不救她,大不了也只是多幾個手印而已,不會真要她的命的。
但……本該和艾飛雪最親的齊漠昀,竟不知道飛雪只是虛招?
「是不知道,也沒有知道的必要。」
厲墀瑾心中無比的訝異,他不是該對飛雪感到歉疚嗎?為何仍要用話傷害她?
「墀僅,」他刻意地笑得溫柔。「你挑個日子,我馬上就上門提親,我們早點定下來吧!以免節外生枝。」
「昀哥哥……」厲墀僅吃驚得不知如何是好,怎麼事情跟她設想的不一樣呢?
「什麼都別說了,我已經決定了。」齊漠昀擁住墀瑾,拍拍她的肩。「好了,你先去準備準備,艾飛雪的傷我來處理就好,先出去吧!」說著就把厲墀僅推出門外,不讓她有任何說話的機會。
看著飛雪倒臥在地上的身影,齊漠昀刻意忽略心中那抹疼痛的感覺。他昨夜早已下定決心,今日無論發生什麼事,都順著墀僅安排的劇情走,齊漠昀是冷血的,他從來不會去在乎任何人,只有對他有利益的才值得他去費心思。
提親!
飛雪苦笑著反覆念著。是啊!她都忘了,厲墀僅是齊漠昀的未婚妻,他們終有一日會成親,就算她真能在他身邊又如何,在他的心中仍沒有一片屬於她的天空。
他終會和墀僅成婚,她也終要在他眼前心碎,與其讓自己那般的難受,不如……在還來得及的時候……
離——開——他——
手鐲已經碎了,代表他曾經的溫柔,都已破滅。反正他們從不曾開始,又談何結束。她只要一轉身,就再也見不到齊漠昀了,她這十多年來唯一的依戀,也宣告完結,六月霜的艾飛雪是不適合溶解的。
再也見不到……莫名地,她仍是害怕思及這個念頭。一口黑血順著思緒,流至地面再沒有初時的溫度,寒冰似地就像她該有的血。
昏迷前,她眸中猶映著齊漠昀擁著厲墀僅的身影,就連他瞳內的冷寒皆烙入心中。再也不奢求漠昀會愛她了,再也不希冀在他心中,有一寸土地是屬於自己的。漠昀終究大冰大寒,不是有了心的她能奢想的……
抱飛雪回冷心居的途中,齊漠昀失神地望著飛雪慘白的臉怔忡著。他知道那對手鐲對飛雪而言,代表著他對她所有的溫柔情意,如今手鐲竟碎了,是不是象徵著他對她原本就淺薄的情感,也已破滅消失?
他的心原就不應該為一名女子左右,那不正好,他可以永遠都不在乎她了。
沒來由地,心口悶悶地好難受。
※※※※※
兩個月後——
招福來客棧因是天射莊山腳下唯一的客棧,就算客人總對伙食有所抱怨,但在只此一家別無他家的情況下,它仍是座無虛席。
今日二樓的氣氛不是普通的詭譎,左側靠窗的位子,平日是客人們最喜歡的位子,今日卻空蕩蕩地僅坐了一桌一人。而右側的位子,卻密密麻麻地塞滿了一群士兵。
士兵們刻意壓低聲音,討論此次出來的原因。不料,坐在左側的那位少年,卻突然欺身而近。
「你們說的人,可是天射莊主齊漠昀,和漠北雙俠的三弟子六月霜艾飛雪?」少年寒著臉,嚴肅地詢問著。
「小孩子竟敢偷聽大爺們講話!」一名彪形大漢倏地站起,想好好地教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一番。
「放肆!」一聲不大卻威震的聲音,發自一書生口中。
「失禮了。」風允崇一欠身,極恭敬地向那少年賠禮,眾人見此情狀均大感訝異。這少年是何來歷,為何震南將軍對其如此恭謹?
「在下管教不嚴,望閣下宏量不究。」
「你們說的人,可是天射莊主齊漠昀,和漠北雙俠的三弟子六月霜艾飛雪?」他再一次問道,他關心的只有飛雪的安危。
「是。」風允崇端謹地回答。
「我可以幫你們……」……
※※※※※
冷心居中只點著一盞微弱的煤油燈,在這滿目皆霜的臘月更顯寒冷。
艾飛雪呆坐鏡前,手中握著一隻瓷杯,其內的茶水就像她的心,曾經炙熱現在卻冷如冰霜。
空洞的眸子怎麼也流不出一滴淚水。是啊!早已冰心冷肺又怎會有淚……
哼!男人都是一樣,不值得信任。親如父王,不也一樣丟棄了她。而今,她卻笨到對一個冷血無情的男子有了情意,竟傻到向那個殘酷無心的齊漠昀索愛。
那天的一切猶在眼前,時而快、時而慢,次次都在她心上劃出血痕,痛得令她發狂。
為何還不離開?每晚她都這樣問自己,卻沒有任何答案。無神地,她的心緩緩泛出一種叫苦澀的感覺,她反反覆覆地在口中品嚐這種味道,只覺整顆心都被這感覺包圍。
「飛雪,在想什麼?」在她未發覺時,一個細瘦的身影俏然來到她身後。
她先是一驚,猛然回身……卻見是……
「大師兄。」飛雪恭謹地喊道,低垂的臉有著明顯的放鬆。來人正是她一年未見的荒漠飛鷹——段蒼嵐。
段蒼嵐年紀雖輕,卻有著立於眾人之上的王者風範。飛雪細細地打量許久未見的蒼嵐,臉上雖無表情,心中卻有著欣喜。
她對段蒼嵐的情感一向是矛盾的,既把他當作大師兄般敬重,也把他當成是可以倚靠的兄弟,尤其看到他比她略矮的身子,比她美艷的臉蛋,這種矛盾,總在心中糾結成一種奇特的安心。
段蒼嵐抿著唇似在猶豫著什麼,而後歎了口氣。他對這個師妹雖然極為關心,但天性漠然的他,卻不知該如何表達關懷之情。
「我昨天剛到,你的事我都聽說了。」他冷冷地開了口,從懷中取出一隻青瓷小瓶置於桌上。「連服七日,體內毒素自可除盡。」
他抬頭看著飛雪無神的瞳眸,試著從中找出任何一絲屬於情感的神采,但他仍是失望了,此時的飛雪比從前更像冰山。
「你可以自行決定去留。」
雖然這兩日他所聽聞的皆是齊漠昀待她如何冷淡,他又是個何等無情的人,但他瞭解飛雪,若她不是很愛齊漠昀,當初又怎會欺騙他,也要尾隨齊漠昀回天射莊,她該是愛傻了那個男人。
「嗯。」飛雪有口無心地應了聲。
「飛雪……」段蒼嵐輕聲喚她,想再叮嚀些什麼,卻在觸及飛雪空洞的眼神時,又止住了。
對於感情他懂得不多,天性的淡漠,加上年紀太輕,很多事他只看得到表面,一如他對此刻的飛雪,雖深知她很痛苦,他卻不知該如何幫她。一句關心體貼的話;他說不出口,想用一個擁抱安撫她的不安,卻伸不出手。他討厭這樣的自己卻……
「我走了。」臨行前,他仍擔心地看著飛雪,而後喪氣地離開。
他走後,飛雪憂愁地拿過青瓷小瓶,心中五味雜陳。
服下它,她和漠昀就再也沒牽連;不服它,她勢必得在這座監牢中冰心永世。
唉!她是否應趁她的心尚未被傷得遍體鱗傷,斷了對他的思念。
就這樣,她握著青瓷小瓶呆坐了一夜,心底卻對那個冷殘的男人存有希冀,怎麼也無法不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