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亞果
專櫃小姐的臉一僵,嘻笑的表情要立刻收起來換成職業的嘴臉,一般人做起來可能有些尷尬或不自然,不過專櫃小姐熟能生巧。「不行,我們是化妝晶專櫃,當然只提供化妝品的消費。」
「可是我就只想要這張海報而已。」豹子也是很固執。
「這樣……」專櫃小姐既然弄清楚他不是在調戲她,也就沒必要跟他打情罵俏了,雖然他滿帥的,可是挺不解風情。「其實倉庫還有一張新的海報,可是你必須要有一些消費,才能夠送你。」「要買什麼?」
專櫃小姐立即拿出整套當季的化妝晶跟保養晶。「這是我們最新的產品,效果十分好,特價算你三萬元就好,還附贈一瓶Gardenia梔子花香水,這可是直接從大自然萃取,限量典藏的香水哦。」
她拿出試聞紙,在他鼻子附近輕輕扇動,霎時一種香甜的氣味撲鼻而來,令他打了一個噴嚏。
「你有沒有聞到淡淡的香草氣味?這是不是令你聯想到清晨被露水沾濕的誘人葉片和奶油般細緻的脆弱花瓣?」
他又打了一個噴嚏,這種人工的香味只令他聯想到酒精,還有廁所的芳香劑。他喜歡的味道是牧草天然的清香、土壤跟樹葉的芬芳、大自然的空氣,還有……還有那一夜,髮梢輕輕拂過臉上,那一種淡淡的橄欖香。
啊,這遊戲,他恐怕是認了真,這身不由己的,他也很不甘心情願啊!
「如果可以刷卡,我就跟你買你推薦的這些東西,但是你要送我海報。」
就這樣,豹子在生平第一次飄洋過海兼告白兼失戀的同一天,在台灣消費了三萬元,買下他一輩子也用不到的女性化妝品,還有一張感覺不太像藍玉蟾的海報。
然後,他回到南非的牧場,將化妝晶丟進衣櫥裡的最深處,把海報貼在他自己的樹屋面對著床的牆壁上,一天又一天地看著,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起當日她受傷的神情,一次又一次被自己說出不是人說的話鞭笞後,終於產生了他這種弱肉強食、物競天擇下適者生存的優等生物一輩子也沒有產生過的感覺——愧疚感!
☆☆☆☆☆☆☆☆☆☆☆☆☆☆☆☆☆☆☆☆☆☆
「露娜,你有朋友來找你!」大衛有絲緊張地告訴露娜。這裡是休息的後台,紅粉翠黛的世界,那個訪客怎麼看都與他們格格不入。
「我沒有朋友。」藍玉蟾冷冷地,將髮飾拆去,如絲緞的秀髮便像流水似的滑落她肩頭,被燈光照出閃閃動人的光彩。
剛走完一場秀,疲累致使她心思不善,根本不想去見那些自稱是她的朋友,實際上只是想借由自己的財富與昂貴的禮物來誘惑她的男人。
「他……很不一樣。」大衛說。他很難形容那個男人臉上的神情,似乎有些侷促不安,但並不是針對陌生的環境,他原本很自得地打量四周,充滿好奇,卻在向他提出要見露娜時,產生了無以名之的遲疑。
「哪裡不一樣?是特別有錢,還是特別有權勢?是歐洲哪一國的王儲,還是阿拉伯的油主?」
她並不是刻意要讓自己顯得如此譏刻,可是大衛口中的特別很難令她產生別種聯想。
「他說,他是你的牧場管理人,他的名字叫做——」
還沒等到他說出對方的名字,她便飛也似的跑出去。
他就坐在大廳的沙發之中。
閃閃發亮的米黃色大理石地板,光可鑒人;像鑽石一般,高高懸掛在挑高八米的大廳天花板上,三層繁複的奧地利水晶吊燈;充滿藝術氣息的名家雕刻,昂貴的擺飾和鮮花;穿梭在大廳裡的衣香鬢影、紅男綠女……全部都跟他沒有關係,他就如同一個異端份子,突如其來地闖進這個跟他一點兒也不搭調的世界。
他卻怡然自得!
似乎這世界流行者朝貢膜拜的神聖殿堂,對他來說算不得什麼;旁人的驚奇側目對他來說,也算不了什麼,失去了非洲的草原,他依然如他所說,是一隻雄赳赳氣昂昂的豹子!
她走到他的面前,停住。
他抬起頭,望著她,慌忙站起來,明顯地有一些無措,硬是失去了方纔的氣定神閒、悠然自適。不知道他在緊張什麼?難道她真會吃了他?
「嗨。」她先打了招呼。
「嗨。」他也說,聲音異常的粗嘎。不知道接著該說什麼,只好沉默以對。
「好不適合你。」看著他正式的打扮,她不客氣地批評。
「是名牌啊。」他看了看自己。阿望說,到巴黎一定要穿亞曼尼,那裡的人穿名牌像穿制服,沒有稱頭一點的裝扮,人家就會看穿他其實是個非洲來的土豹子。
「名牌給你穿到真是不幸。」
「我才不幸咧。」世界上最令人心痛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錢從自己口袋進到別人的口袋裡。
「你大老遠從非洲跑來巴黎,該不會是要參加非洲動物展吧?」展這只令人又氣又恨的稀有豹子。
「不,我是來看你的。」他用食指指她,有點羞澀地笑了。
「看我做什麼?我有什麼好看?」忍住想用手剪掉他食指的衝動,她將手藏在身後,很不在乎地問。
「我……」豹子是有話直說的性子,除了從前對李娃兒說不出口的依戀,從來沒有例外過,可是現在面對她咄咄逼人的眼神和問話,他怎麼也說不出想念她的話。
豹子是會害羞的生物。
「你怎樣?死豹子,你是不是打算繼續來罵我玩弄你啊?你這樣差勁的對手,值得我玩你嗎?」她搓他的胸部。亞曼尼這樣優雅的西裝給他一穿,像極了黑社會老大的穿著。
「我不是來罵你的。」豹子很尷尬地說:「我那天不是故意的,你突然親我讓我嚇了一跳,我的腦袋一片空白就胡言亂語了,真的不是存心要傷害你。」
「你是特地來跟我道歉的?」藍玉蟾奇了。她還以為這只豹子不知道世上還有「道歉」這兩個字呢。
「可以這樣說。」豹子搔搔頭,感覺全身很不對勁。他不會跟人家道歉,這樣低聲下氣的話,怎麼說都很奇怪。
藍玉蟾心裡卻高興了,她告訴自己,根本就不能原諒他那一天竟敢那樣羞辱她,可是他卻大老遠地跑來道歉,雖然晚了一點,總比不聞不問的好。
「我一點兒也看不出你道歉的誠意。」她的嘴裡卻是這樣說。「你可以打我罵我。」這是她最愛對他做的事。
「我打你罵你有什麼稀奇?」這是家常便飯,怎麼可以當作補償?
「你想要怎樣就怎樣。」
「你為什麼突然來跟我道歉?且不提他的彌補方案,先問清楚他的動機再說。
「我看了你的海報,不斷想起那天你的表情,我想我是傷害到你了,心裡很不好受,吃不好也睡不著,就搭飛機來找你了。」
「這麼說只是愧疚?」她臉一沉,這並不是她最想要聽到的答案。「沒有其它的?」
「有。」他拿出一個信封給她。「給你。」
「這是什麼?」她打開信封,發現是一張三十萬美金的支票。「買牧場的錢。」
「你哪裡來的錢?你是不是去做牛郎了?」她的臉色陰沉得可怕。
「才不是。」他怎麼會去做牛郎?他又不會討好女人。「是李娃兒借我的。」
「李娃兒?」她的眼瞇了起來,他曾提過最喜歡的人。「你的心上人?」
「以前是,現在不是。」
「為什麼?」
「那一天你走後,我心裡煩,想見李娃兒,就跑去台灣跟她告白,結果她拒絕我,我就不能再把她當作心上人,不然她會感到困擾。」
「她拒絕你,你就來找我?你當我是備胎?還是第二名?」她的聲音不自覺大了起來,這是什麼情況?他怎麼可以去跟別的女人告白,在被拒絕後才來找她?
「我跟李娃兒告白,她說我是她心中的第二名,後來我在百貨公司看到你的海報,就想起你了,原來你是我的第二名?」豹子恍然大悟。李娃兒說他不應該當第二名的人,他一定能夠遇見真正喜歡的人。
難道說他的第二名才是他真正喜歡的人?
藍玉蟾忍無可忍!「啪啪」!兩個巴掌送給他。
「你這個混賬!死沒人性的豹子!你怎不乾脆滾回去非洲孵你的蛋?來這裡礙我的眼做什麼?」
她很生氣地罵完,將他一個人留在大廳便轉身跑回後台,叫大衛開車送她回她在巴黎居住的公寓。
豹子愣愣地站在人來人往的大廳,不知道自己說錯什麼話讓她這麼生氣。他其實是公豹不是母豹,為什麼要他孵蛋?而且豹子是胎生不是卵生,她搞錯了嘛!但這些還不能令人困擾,最可怕的就是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閃光燈,由四面八方全程拍下他被打的實況跟被拋下的孤獨殘影。
一隻非洲來的勇猛豹子,被攻擊的懦弱模樣給攝影存證,登在影劇版的頭條,教他有什麼臉目面對天下百畜跟非洲父老?一思及此,他立刻奔竄到一台SNG旁的攝影記者身邊,很絕望地問出唯一的問題:「你們會不會在我的臉上打上馬賽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