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紫言
手一抖,藍色筆跡重重劃過未干的立可白,若蓮牢牢咬住下唇,緘默片刻,放下筆,二度拿起立可白:「不喜歡。」
琪琪不敢置信地搓搓發冷的臂膀,邊上樓邊忖想,這若蓮還真不是普通的死鴨子嘴硬,哼哼!固執得叫人生氣。
哪知才到二樓就遇上面色凝重的老周,接到什麼惡耗的慘相,她不以為意地將一邊眉梢挑高:「幹嗎?嚇人呀?」
「你剛剛說的話是認真的嗎?」
「啊?」
「說你喜歡夏天,是真的嗎?」
這裡也有個不開竅的傻瓜,儷人賓館還真住了一堆腦筋不會轉彎的人!等等!她可以將計就計呀!
琪琪頓悟地拍了一下手,豁然開朗:「對,就是這樣,所以,別在我身上放任何希望喔?」
嘻嘻!利用夏天雖然不好意思,但,就地取材嘛!
就這樣,傍晚夏天下課回來了,卻被老周堵在門口。
老周雙手力大無窮地按在他兩肩上,繃緊凶神惡煞的臉,卻半天吐不出一句話來。
「老、老周,什麼事?」
「琪琪她……就交給你了。」
「琪琪?」
「別的人我不敢說,如果是你,就不怕她又被壞男人騙錢、騙感情了。」
「等、等一下,老周,」他使力把老周的手撥開,「你到底在說什麼事?」
老周掙扎一會兒,痛心疾首地娓娓道出:「別再隱瞞了,琪琪現在Love的人是你,也只有你能給她幸福。」
「唔?」
「唉!」
搖搖頭,老周失魂落魄地轉身離開,他龐然身軀一走,便讓出後面寬廣的大廳,若蓮小巧婷然的身影佇立在中央。
她聽到了,所以待在原地不動,怔怔看他,手裡捧著一隻傾斜的花瓶。
「四小姐……」
夏天緩緩側過身,花瓶也緩緩自她麻木的懷抱滑開,他啟步上前,瓶身無可攔阻地落地。
鏘?
若蓮立時驚醒,碎片朝四方飛散,自她腳下延伸到門口都有白瓷蹤跡。
「四小姐,你沒事吧?」
「沒事,我怎麼……」
她慌忙蹲下,一片片撿起碎片,倉惶中不慎割傷了無名指,輕呼一聲。
「我看看。」
「等一下……」
若蓮還想閃躲,夏天已經拿過她的手,反覆檢查紅潤的傷痕。
「先沖乾淨,我再幫你處理傷口。」
「不用了,小傷而已。」
她想抽回自己的手,不料夏天反手將之握住,切切鎖望她反抗的目光:「老周說我和琪琪……」
「別說了,那是你們的事。」
「四小姐,請你不要誤會。」
「我不會誤會,反正那與我無關。」
他還想再說什麼,琪琪卻拿著若蓮的手機走過來打斷對話。
「你的電話,它響半天你好像都沒聽見,所以我幫你接了,是關先生。」
「謝謝。」
若蓮使勁抽回手,拿著電話走出現場,暗地裡慶幸有這通電話解圍。
「是若蓮嗎?」
「嗯!」
她不由得要起雞皮疙瘩,看來要適應關少冬這麼稱呼她還需要一段時間,儘管他磁性的聲音頗富魅力。
「方便的話,可以一起吃晚餐嗎?」
「什麼?」
「抱歉,我只是想和你見面,如果讓你覺得唐突,拒絕我也沒關係的。」
「這……」
她的視線,不自覺飄向大廳中央正在清理地板的夏天,而他似乎也無心在碎片上,等待著她回答,是琪琪懷著一分歉疚上前幫忙撿碎片,這才令她收回湧現的眷戀,將手機銀色外殼握實。
「好,謝謝你邀我。」
老周第一個反對。
「不行,這個人很Bad,四小姐,怎麼可以答應跟他一起吃飯呢?」
「他已經不找我們麻煩了,而且我認為他的人沒有我們想像那麼壞,放心吧!」
琪琪倒是很鼓吹這場燭光晚餐的邀約。
「去,去,若蓮,我賭關先生一定是對你有意思了,和他這麼有生意頭腦的人交往,跟你最相配。」
「大Wrong特Wrong!男人的價值不應該建立在金錢上,而是內在。」
「哼!那是沒金錢的人講的話,真迂腐。」
「你太現實了,琪琪。」
「這叫實際,也叫老實。」
若蓮丟下爭辯中的兩人,上去洗個澡,略略裝扮自己,約定時間快到了又下樓來。
夏天提著一包出清的垃圾和她在門口不期而遇,裡頭還有花瓶碎片匡啷匡啷作響,兩人相見,不免隱隱的尷尬。
「你……還是要去?」
「我不是小孩子了,可以自己決定要不要跟朋友出去,而且,這又不是第一次和關先生見面。」
如果你不要我去,我可以不去的,只要你說。
「說的也是,四小姐慢走。」
若蓮咬咬醉人的紅唇,拎起外套,走出大門,走出他癡癡守望的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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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餐廳很好,裝潢五星級、餐點昂貴精緻、氣氛情調更不在話下。
她,食之無味。
「你看起來,不是很高興,是勉強和我出來的?」
關少冬等她含入鮮美鮑魚才開口詢問,還是讓若蓮微微嗆著,咳了兩三聲,搖搖手:「跟你無關,是店裡的事情,有點心煩。」
「我聽說儷人賓館的營運正常,業績比往年成長四成,就算開第三家分店也不成問題。」
「呵呵!你比我還清楚呢!其實,現在應該要心煩的人是你才對,半個月過去了,總裁的兒子找到了嗎?」
他不置可否地笑一笑,端起高腳杯,淺淺搖晃:「怕是找到了,他也不見得肯回去。不過,現在也由不得他了。」
若蓮盯凝晃起一道圓弧的紅光,延著透明杯壁起了又落,信口搭腔:「有什麼我可以幫得上忙的嗎?」
「如果,我說如果,你遇上他了,親口請他回去,好嗎?」
啊?關少冬聽不出她只是客氣詢問嗎?怎麼就這麼信誓旦旦地認為她找得到那個關家少爺呢?
「我當然會,不過,我連他的長相和名字都不知道。」
「海頓因為保密關係,沒公開他的相片,我只能告訴你,他的名字叫關少天。」
關少天?少天?這名字……
若蓮狐疑的目光停駐在紅酒美麗的光澤上,想起那天的夕陽也是如此赭紅,一位貴婦自刺眼的餘輝中走出,輕喚迷路小男孩的名字:
少天?啊……原來你跑到這裡來了,我們好擔心你……
「若蓮?」
「嗯?啊?對不起。」從模糊的回憶跳脫出來,她向關少冬道歉連連,「我只是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正在想是在哪裡聽過。」
「我相信,不久的將來你一定會對這名字更熟悉,關於這個人的事就拜託你了,他一定得回來,這是遲早的問題。」
「這是當然了。」
「尤其是爸急著要讓他接手公司,很多事情,他必須花一段時間學習和適應,當然了,相親也是刻不容緩的。」
「喔?」她明瞭地笑笑,「所謂的政策聯姻對不對?你呢?你怎麼沒有?」
「我說過,我只是名義上的兒子,實質上還是屬下的地位,爸不會那麼為我設想周到。」
「呃?對不起。」
真是,她哪壺不開提哪壺,笨笨笨。
關少冬端詳她既懊惱又失措的表情,很像做錯事的孩子等挨罵。
「你、你這個人真的和我不一樣,那麼在乎別人的事,將心比心。」
「這樣啊?」這算是對她的讚美嗎?「我自己倒是沒發現。」
「我也是,從前沒留意,直到最近開始注意你才發現。」
侍者適時出現了,她雙手僵硬地擺在大腿上,乖乖等待主菜上桌,活脫是個被叫進訓導處的自閉學生。
關少冬覺得有趣,先動手拿刀叉,追問:「這種話你很不習慣?」
「嗯……」
「我以為在賓館應該耳熟能詳了。對了,那裡不是有個叫夏天的大學生嗎?他沒對你說過類似的話?」
若蓮伸出不夠沉穩的手,學他揀起大一號的叉子和刀,開始在小羊排上執行切割手術:「你誤會了,我們沒什麼,只是僱主和工讀生的關係。」
「是嗎?我一直認為你們是一對,原來不是啊?」
她切割的速度不由自主地變緩,無法將肉和骨漂亮分離,連關少冬這個外人都這麼想了,為什麼?他們的關係始終原地踏步呢?
「那麼,我就有機會了。」
關少冬的話未完,她的手一滑,一小塊牛排倒退衝出盤緣,和著橘褐肉汁落在她的白裙上,若蓮趕緊撿起肉塊,抓過紙巾猛擦。
「不能這樣,我來。」
關少冬起身走到她旁邊,將乾淨的紙巾沾水,輕輕拍按著明顯污漬,若蓮依稀嗅聞到輕薄的煙味雜在濃郁的醬料香中,原來他們現在這麼靠近,近得連體溫都可以透過他筆挺的西裝感覺到。
「好了。」
「謝謝,不好意思,我好笨對不對?」
她無可奈何地指指污漬,對他笑,關少冬寬容地搖頭:「是我選錯餐廳了,下次應該換個不麻煩的料理才對。」
當下一首輕柔樂音環繞四周,若蓮望望,店裡的燭光真的很美,連餐桌前每一位不認識的容人都變得好像是畫中人物,啊?剛剛她怎麼都沒發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