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紫心
"少主若執意不留漁家女,誰能耐他何?別說浩劫難避,血氣方剛的少年卻能內斂自持,從來不近女色,楚國的延續亦是危在旦歹啊!"
楚王妃早已癱在椅背上,絕望滿面了。
冷家兒郎從來只立志沙場馳騁開疆拓土,冷家男人承循歷代庭訓,娶一房妻子以延續後代。她沒有為老王爺生下一子半女,可也收養了御天彌補這個遺憾。
可是,御天為什麼不近女色呢?難道冷家一脈只盡於此?
蕭仲父仍然抱持些微希望,安慰著楚王妃,"稍安勿躁,再等看看,畢竟這個小女娃有其過人之處,少主或許會被打動而改變初衷也說不定。"
"倘若他心意仍不變呢?"
蕭仲父搖頭長歎,"又一個典型的冷家男子,只是這一個命運會更輝煌。可惜啊!仗劍天下不得善終,英雄早折真是可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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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國天壇宗廟前的露天廣場上,二十萬大軍林列。
已故楚王爺逝世後的第一個冥誕祭禮,以及新王就位大典,就要一併開始了。
"你坐在這裡不准亂動。"冷御天命令著。
"我知道了。"江小鱈用力的點頭。
她哪見過這種森嚴肅穆的場面,別說亂動,連呼吸她都覺得很緊塞了。
更遑說楚王妃先前已千叮萬囑她不可違拗少主人,否則就要把她遣送回去。不,說什麼也不能被趕走,她一家子的希望可都放在她身上呢!
楚少主冷御天將小女孩安置在祭壇角落,即就位主持大祭,宣示為楚國的新王,領受步兵騎兵將領朝臣的叩拜,承受大軍響徹雲霄的歡呼——"楚王千秋!楚王千秋!"
接下來就是審判戰俘的重頭戲了。
冷御天對著一排階下囚厲聲斥喝,"魏王,兩軍爭戰,我父不幸中箭身亡,你終也兵敗於我淪為囚犯,可心服?"
"無所謂服不服,不過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重演。"說這話的人是魏王的次子鄔子潭。
他身材瘦小,完全不像一個十六歲少年的體魄。兩眼細長,鼻準甚高,唇薄寡涼,聲如豺狼嘶哮。此種人在面相上來說,十有八九絕對是殘刻寡恩重
猜忌之人。
"好口氣。"冷御天嗤囂著,"雖說戰死沙場是我父王的榮耀,但是為人子的焉能不報父仇?"
鄔子潭孤注一擲,但求活命為先,"復仇的方式有許多種。魏國疆土盡力楚王的戰利品了。這樣如果還不夠,鄔子潭志願留在楚地為人質,請楚王放我父兄回去,賜與一棟屋舍兩畝薄田已足矣。"
冷御天豈會不知鄔子潭開口自願當人質,不過是想為一己保命而已!
鄔子潭又言道:"楚王若想統領魏國舊地臣民百姓,不妨廣被恩澤收服人心。"
"哈哈!"冷御天對天狂笑,瞬間拔出佩掛在腰間的三尺紫郢劍,鋒利劍芒閃過天際,劍端飛揚跋扈揮指向藍天,"仗劍得天下,仁心有何用!"
"楚王英勇氣概無與倫比,楚王劍下也殺手無寸鐵的囚俘!"鄔子潭大聲高喊。如果到頭來仍免不了一死,多說幾句出口怨氣又何妨?
'哼!"冷御天當然可以一劍殺了鄔子潭,但這正好順了他想在軍士面前製造楚王以強暴凌弱小的事實,洞若燭火的冷御天才不會上當。
就在這時,冬天的狂烈寒風驟起,捲起校場上厚厚砂礫,漫天飛揚如黃色沙簾薄幛,刺入皮膚、飛入眼睛,讓人疼痛難當。許多的士卒已經開始蠢動,張手遮鼻息掩眼目。
原本安靜的馬匹受到狂風黃沙的侵擾,也開始嘶嗚,不受控制,混亂已然形成。
只恨那惱人的冷風仍然繼續不停吹啊刮的……多異常的天象!
冷御天圓瞠著冷峻雙瞳眼,不管落入眼眶的飛沙,說道:"鄔子潭,孤王想親自收編訓練一支五千人的親信子弟兵,你說我該怎麼尋覓適合將卒?"
冷御天如此盤算著,若鄔子潭被問倒,即便他砍了無用之徒,自然也不必落得個殘酷噬殺之名。
這是一個考驗,鄔子潭明白了。只怕楚王自己早已有了答案,他若說不出個所以然,人頭就等著落地。
生死瞬間急智頓生,他撐開陰厲的一字眉,說著,"戰場險象意外環生,步兵應堅忍不畏變動,就選那些不懼風沙依然屹立不動者。"
"騎兵呢?"冷御天又問。
"戰馬是騎兵引為優勢的憑借,馬匹受驚了,主人自然該安撫。就選那些能夠下馬,以雙手替愛馬遮去風沙者。"
"好。"冷御天往階前拉過鄔子潭上祭台,"你不必為人質,留在我身邊為我所用。至於你的家人,孤王也可以放他們回去!"
楚王此言一出,四週一些將領的臉上乍現騷然之氣。雖說河海不擇細流故能成其深,但是如此輕饒了手下敗降,啊!主上終究年少,太過於慈悲了!
"鄔子潭謝恩。"生命保住了,正想伏地叩頭。
"別謝得太早!"冷御天手中紫郢劍稍須臾間轉向鄔子潭,伴隨一陣詭譎邪魁的笑聲,有幸聽聞的將領莫不毛骨悚然。
"王上?"鄔子潭一驚,啊!原來還有下文哪!
快如驚雷閃電的劍風一落,冷御天削去了鄔潭子的右臂。
瞬遭巨變疼痛難當,鄔子潭躺在地上打滾哀嚎。
王者之姿,凌霸脾睨全場,冷御天狂語,"我保留你腦袋裡的有用之物。手是用來拿劍殺人的,你已不需要了。將來你若無法貢獻有用計謀,我就再取你左臂,承擔你犯下的過錯。"
鄔子潭霎時明白了,楚王非逞匹夫之勇之徒,他思慮的縝密世人少有。楚王想製造知人納諫、廣收賢良的形象,所以留他一命,卻削去他能拿劍的一條臂膀。他的性命仍然朝不保夕!
生性多疑心術不正的人,兩道陰狠怨慧的目光掩藏在左衣袖之下,他記住了,楚王猖狂的笑聲,楚王賜他的斷臂之恨!我發誓要做你最後一個敵人,最後笑的人才是真正的笑!
鄔子潭咬牙忍一時痛,仍叩首謝恩,"謝王上不殺之恩!"
冷御天震聲一喝,"將他帶下去!"
就在這同時,他手中染血利劍射向高台上迎風飄揚的楚國帥旗——黃色纓穗橙色為底,鑲嵌了黑色"楚"字於中央的旌旗,頓時染上紅艷的鮮血,醒目猙獰,宣告著血流成河的未來!
紫郢劍高掛在族旗中央,泛出陣陣奪目的紫霞銀光,激勵澎湃了在場每位戰士體內的鮮紅熱血。
寶劍如虹,男兒當如此勇猛,留名當留天下名,這是身為楚國軍人的天命所歸!先前對新主仍有一絲懷疑的將領,如今每個人莫不心說誠服。
"父王,你欲一統天下,最後功虧一簣,御天定完成你的遺命。孤王以血祭父以血誓師,五年生聚養兵,天下等著——孤王來了,孤王就來了!"
氣蓋山河的襟懷!楚國勇士莫不懾服於新王,山嶽雷動響徹雲霄不停呼喊,"楚國長存,勝利在握!楚國長存,勝利在握!"
此等豪氣干雲的誓師聲量,掩蓋了北風的淒烈!似乎想宣告"人定勝天"的蒙語豪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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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鱈仰著小臉,一瞬也不瞬的望著逐漸向她靠近的英挺煞氣天神。
少主在祭壇前叱曉勇猛,宛如可以將天下風雲變化踩在他一人腳下。
鮮血與射劍,是一種暴力與美感的融家。
她看得似懂非懂的,但是她的目光卻被吸附了,疼澀的眼睛也只會隨著他的每一個舉動而旋轉。
這種打心底衍生的孺慕崇拜多麼強烈啊!
這個小女娃沒有違拗他的話,她還維持著先前的那一個姿勢!雙手交叉擺放在膝蓋上,背脊挺直不動。
惟一的不同處就是,她的長髮絲被狂風給吹亂了。
一個小女孩,卻有超乎一般軍人士卒的堅忍個性。
冷御天頗富興味的眉梢微微一挑,"你可以起來了!"
江小鱈沒站起來,卻拿指尖揩拭著眼睫毛,揉出眼水,洗去眼中刺痛的砂粒,也——化去了冷御天對她的距離。
亂了發卻能不亂心,更沒有被血腥畫面駭哭了!
打哪來的小女娃,如此與眾不同?
她已經引起他的興趣,甚至……欣賞。心裡居然讓她恬淡的身影漂了進來,他想,他沒辦法拒絕她了。光是留她取代勤務兵的工作,似乎就不是個壞主意。
他以指腹拂順她凌亂的秀髮,沉聲問:"你怕了嗎?跟在我身邊?"
"不怕,少主。"
"我已是冷家當家作主的男人,你從此要喊我主人。"
"是的!主人。"主人願意留下她了,她總算沒有辜負大伯母和楚王妃的殷殷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