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紫心
忘了將他推開,她脫口而問:「你除了去藥鋪,還去哪裡?」
明明告訴自己別發神經了,居然還表現得像個吃醋的小妻子,疑神疑鬼這種怪症有沒有藥醫啊?她更窘迫了,往他身上直鑽只想把臉躲藏起來。
龐定遠以兩指鎖住她的下鄂不讓她逃,笑著反問:「你以為我還去了哪裡?怡紅院?」
她怒瞪著他,眼光瞬間已經將他殺了百萬次了。
不能替她製造罪孽,謀殺親夫大概不只下十八層地獄而已,他點點她皺成一團的俏鼻,「那家早關門歇業了。」
呼,她喘了一口悶氣。
「不過最近聽說滿春樓的名號比較響!」沒辦法,她生氣的樣子很迷人,他就是忍不住想再逗一逗她。
「嗯哼,聽說而已?」她倒也沒完全落入陷阱。
他騰出一隻手順著她又長幾寸的細柔髮絲,享受著這種難得的溫馨時刻,「我沒去啦,寺廟禪院倒比較適合我!」可不是,沒碰女人戒葷吃素大半年了,就只差沒落髮出家而已嘛!
「對喔!多去為腹中的寶寶燒燒香祈祈福,改天我也跟著去!」看出他眼中一閃而過的促狹神采,她伶牙利齒的反將他一軍。
明喻暗示了半天,她還是不肯撤消疆界封鎖令,不再多言,他將她推向床褥,猝不及防啄吻上近在寸許間的紅潤潤唇瓣。
莫道一吻不銷魂,長久的渴望眷戀已全數傾付於中。
童恣凝被吻得暈陶陶,吻得幾乎就要忘了今夕何夕。剛剛到底怎麼落入他的圈套啊?完了,完了,渾身無力看來是別想推得開他了。
結果,他自動放開了她。
他目光灼灼凝視著她,手指點向她的粉頰,「很美。」彷彿附著了魔力的手指滑向她的玉頸耳窩,「很香。」再落向她挺翹飽滿的酥胸,「很迷人。」最後就停留在她圓滾隆起的腹部,「最動人。」
他面頰隱隱抽動,像是在壓抑著什麼,粗啞低嚨著,「多照照鏡子,別忘了你的美麗已經裝滿我的眼眶了。」
他翻過身去平息全身的澎湃,唉,還是要抱著大棉被睡覺了。
她也躺回屬於她那一邊的床位,翻來覆去就是找不到周公大人一起來下棋。
他睡了嗎?
她平滑如鏡的心湖,已經讓他幾句話、幾個碰觸,還有那驚悚剽悍的一吻翻攪得波濤起伏了。這個男人很恐怖的啊,如非他放開她,後果一定很慘烈……
他最後盯著她看的臉色不太好,準是生氣了,她的小腿如果又抽筋,他幫不幫忙揉一揉啊?
還有,她的身材都已經這樣子圓圓滾滾的,還會和美麗勾得上邊嗎?他准又是拿話來哄她安心而已!
別信別信他的話,偏偏又有另一個聲音悄悄竄升上來,如果放大膽信了,緊繃的心情也就輕鬆了,才能安穩睡覺啊!
胡思亂想之際,她小臉上方的空間毫無預警的被他的臉孔給佔據了,「啊?」
他不會還想繼續剛剛未完的吧?
他只是開心問著,「你怎麼了?一直動來動去的,不睏嗎?」
「困的,只是很熱,今晚怎麼完全沒有一絲涼風啊?」反正心頭正亂烘烘熱著,就將責任推給無辜的風兒好了。
他找出來放在睡枕下的扇子,幫她扇起風來,命令著,「閉上眼睛睡吧!」
她乖乖的閉上眼了,要趕快睡著,不然等一下他不扇了,又會熱著了。對啊,要趕快睡著,不然讓他一直扇搖不停,他的手也會酸的。
曾經對著這把摺扇狠狠罵過他幾千回,哪會預料這把扇子也能在她的心海掀起狂風巨浪。她幹嗎頭腦不清楚,沒將這把討厭的扇子早早丟掉,討厭啦!
討厭的摺扇,討厭的心情,都抓不到方向了。最最討厭的是龐定遠,什麼時候修養來的一副好脾氣啊?還對她體貼入微,難道他不知道她這個人吃軟不吃硬,仇恨可能……也記恨不了多久。
怎麼收拾被他搞成凌亂紛沓的心情?他存心教她整夜都別睡啊?
其實這一夜她依舊酣然入夢,有那麼清涼溫馨的微風相伴,哪可能會真的睡不著!讓她真正徹夜失眠的是隔一天。
晚飯後和喜兒兩個人到花園裡溜躂散步了半天,才想走回房間去安歇,不意先在窗前瞧見了她房裡來了一個不該出現的人。
是龐將軍,她的公公。嫁入龐府後她和公公的交集不多,因為他不是出外訪友就是遊山玩水去了,而且一走就是十天半個月。
即使有機會見著了面,公公對她也不言不笑,想當然而現在他更不會來找她聊敘。
其實,他是來找定遠吵架的。
隔著段距離,讀不清唇語,但是從他們爭執得面紅耳赤的樣子,她知道他們一定是在互相叫罵對吼。
拉著喜兒又跑回花園,她緊張問道,「你都聽到什麼了?」
喜兒說著,「老將軍罵著,『整夜待在房裡不出去,大事都靠我一個人來,你當真不管不理了?』」
「然後呢?」龐定遠還會有什麼大事啊?
「然後姑爺好像被逼急了,就很大聲用力的頂回去,『凝兒半夜腳會抽筋,天氣熱她又睡不著,我不能放著她不管。我沒忘記我的責任,一切等她生完孩子再說!』」
「然後呢?」她越來越糊塗了。
喜兒說:「然後老將軍就吼叫著:『好,我就等那一天!』」
「你確定你沒聽錯?」童恣凝滿心疑惑,剛剛怎會忘了先將喜兒的耳朵掏洗得乾淨一點!
喜兒拚命點頭,「小姐,他們嚷得那麼大聲,三里外的人都聽見了,只有小姐你一個人不知道而已!」
童恣凝呆呆傻傻瞪著喜兒,她是不知道龐定遠也會怒火高熾,而且還是為了她對著不苟言笑威厲嚴肅的父親發火。
他究竟還有多少不為的知的面貌隱藏在表象之下?
除了早就看到的輕佻浮誇等負面行為,她還在他身上看到溫柔與暴怒。她偷問自己,眼睛看到的就當得了准嗎?
不過,這一切問號都抵不過最令她費解的那一個謎團,什麼天大的事情要等她生完孩子再說?
有人拚命搖動著她的肩膀,拍打著她的臉頰,她用力翻開眼瞼瞧著。
是龐定遠在對她喊著,「凝兒,別昏了,忍下去,別昏了。」
她的聲音比蚊鳴還輕,「你沒走?」是啊,她記起來了,即使老將軍生氣,他還是每夜陪她,為她揉化小腿抽筋的絞痛。
現在她在分娩,生完孩子後還有一件大事要發生,她好想問個清楚,可是每次話到嘴邊就是變不成聲音,她竟然會害怕知道。
這個孩子好像不願和她分離,拚命的想依附在她身體裡面。孩子,我們永遠在一起好不好?這樣子大事就不會發生了!也許就繼續這樣痛著吧,她咬著牙齦,神志不清胡亂想著。
「我還不走,現在還不是時候,我要等著看孩子出世,你再用一點力。」他捧著她蒼白虛弱濕意淋淋的小臉,摩挲著鼓勵著。
無法思量的腦子沒能咀嚼出他前言不搭後話裡的矛盾,軟趴趴的身子也沒了聲嘶力竭的哭喊力量,她放聲低嗚啜泣著,「沒力氣了,我撐不下去了。」
他整個人隨即跨跪在她胸前兩側,充滿生命力的大掌抓住她想要放棄退縮的雙手,將她的身子提了起來。
他語氣激切命令著,「凝兒,產婆正準備把寶寶接生出來。看著我,她說的話我複述給你知道。吸一口氣,憋著,腰桿那兒用力推,再來一次,跟著我的動作……」
「來,跟著我的動作,手指按在這裡,氣要這樣收放。」這是他在教她吹奏長笛的指示。
她從不知道他會樂器,直到臨盆前一個月看到他半夜離開床榻,反常地走到窗前對著天空一輪明月撫笛吹奏。
她聽不到笛子的旋律,卻硬賴著想要學。「教我教我,我喜歡吹笛子的感覺。」
其實她更想感覺音韻裡的喜樂悲歡轉折,但是,她注定無法走進聲符的世界,也無法看透他眉宇間越來越沉默的陰霾。
她其實想問:「定遠,你在煩什麼?」但是說出口的卻變成,「教我教我,我想和你一起吹笛子。」
不知道習慣還是依戀有他在身邊,他無眠,她也無法獨睡。也不懂關懷他的心情到底什麼時候無聲無息跑進心田來了,她只知現今竟然揮都揮不走了。
龐定遠二話不說,隔天就幫她買了一支清致秀氣的小笛子,很耐心的教導她。她漸漸感覺她抓住了竅門,吸氣要飽,吐氣要順,她終於可以和他一起合奏了。
對啊,就是要跟著他的指導,吸氣、吐氣、再把力道用對時候……
「啊——」童恣凝使進最後一道力氣,長叫一大聲,換來嘹亮的嬰兒哭啼數聲,「哇!哇!哇……」
完成了一件彷彿不可能的任務,她倦極了想休息了。整個生產過程,一如她的懷孕過程,一直有他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