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紫心
這一顆許願星星,從此便躺在殷名飛的書桌抽屜裡,許多許多年……
***
「一部腳踏車?」
六歲的傅蓉穎收到這份耶誕節禮物時不由得垮下嘴角。整條街同齡的小孩就只剩她不會騎腳踏車,現在才開始學,若在街上摔個四腳朝天,不被他們笑死才怪!
不!她丟不起這個臉!她的繼母艾莉開心的說:「是啊!騎腳踏車的感覺很棒呢!」
「沒錯!摔疼屁股也會很棒!」才從寄宿學校回來的殷名飛正值青春叛逆期的高峰,不留情的以變聲中的粗嘎嗓音譏誚著。
這個小鬼摔得倒在地上哀嚎的模樣不知會有多好玩?如果她能再掉一大把眼淚,就更讓他爽到心底了。
自從十一歲那年,她不知死活的「吃」了他的嘴後,他便一直記恨到現在,只要一見面,就愛與她鬥嘴,以看她生氣為樂。
從外地學校回來過節的傅允風則笑著說:「大哥幫你扶好,保證不會讓你摔跤。」
允風哥哥很疼她,可是不懂她!
傅蓉穎拚命搖頭,「我不要在外面練習啦!」
這時,她的父親保羅說話了,「家裡頭空間不夠,會撞壞電視、撞倒耶誕樹……」
不要在外面練習!他總算弄清楚這個小滑頭的顧忌了。殷名飛的腦海飛快的閃過一個惡劣的念頭,嘴角滿是掩藏不住的賊意。
「我想去中央公園溜冰,有沒有人要跟啊?」
他才不會錯過任何一個可以看她出糗的機會呢!況且今天這種放假的大日子,那裡可是遊人如織喔!獨樂樂當然不如眾樂樂來得有趣,不是嗎?
「我要跟!去學騎車。」傅蓉穎大聲喊道。中央公園那裡應該就碰不到熟人了!
Bingo!有好戲看了。殷名飛已開始在心中竊笑。
「啊?」一屋子的人眼珠子全都凸出來,他們兩個不是最不對盤的嗎?
保羅趕緊說:「這樣啊!那大家都去把手套圍巾戴上,我們全家難得一起出遊,就一同跟去吧!」跟著去盯著這兩個小傢伙,別讓他們吵翻天哪!
「這是什麼爛借口?誰是一家人啊!」殷名飛兀自低聲嘀咕著。
當初他老媽昏了頭想結婚時,打死他也不肯改從繼父的姓,因此,改姓這件事就在他全力反對下,不了了之。
之後,他老媽幾乎一整年都陪保羅東飛西跑的到全世界各地談生意,他和傅允風又住在寄宿學校,那麼一大間房子就剩一個礙眼小鬼和奶媽住,只有在耶誕節的時候,大夥兒才會回來。
他不懂,這樣也能算是一家人嗎?至少他對保羅客氣冷淡的態度就十足構不上。
啐!懶得去想這些無聊事了!殷名飛率先帶頭衝出大門,「出發了!」
***
零度以下的氣溫冷得讓人受不了,二十條街外的中央公園裡樹木全光禿禿的,就連湖面也整個結冰。
保羅和艾莉穿著厚暖的大衣,手中握著熱咖啡,來回不停的散步謀略驅逐寒意,還不時的注意著孩子們的動靜。
傅蓉穎丟開大衣、圍巾、手套這些礙手礙腳的東西,開心的在慢跑道上練習起腳踏車來了。
雖然屁股摔得很疼,兩個膝蓋也都磨破了,但是不服輸的傅蓉穎鐵了心的要學會騎腳蹭車。
她一次次跌倒了又站起來,而後頭跟著始終耐心的扶著車尾、跑得張嘴猛呵出白氣的傅允風。
她的努力不懈總算得到了回饋,她只用一個下午的時間就學會騎腳踏車了。
傅蓉穎興高采烈的左右張望,終於發覺躲在整排樹叢後的殷名飛。
咦?來這裡的人都是成群的大聲說笑著,他不聲不響的一個人在那兒幹什麼?根本就沒在溜冰嘛!
他老是一個人獨來獨往,卻總愛亂找她的碴,每次都惹得她氣嘟嘟的回嘴。可是今天還真虧了他的提議,不然她這輩子大概沒機會學會騎腳踏車呢!
她將腳踏車騎向殷名飛,想對他示好順便道謝,「我學會騎了,我是不是很棒啊?」
「哼!」殷名飛黑著一張臉,悻悻然的吐著悶氣。
沒見過這種小鬼,都摔得鼻青臉腫了,就是不叫一聲疼,眼淚當然更無影無蹤了。這麼倔強的靈魂,他只有在自己的身上看到過。唉!還真有她的!
突然,殷名飛直勾勾的盯著她的臉不放。奇怪,她的眼睛什麼時候變成雙眼皮了?該不會是偷偷跑支割的吧?印象中像一條縫似的眼睛變得又大又明亮,原本肥得幾乎可以掐得出油的臉頰也沒那麼恐怖了,該不會也做了抽脂吧?小鬼好像沒醜得那麼可怕了。
「大飛!」這是傅蓉穎自己發明的叫法,「謝謝你囉!」
謝什麼謝啊!這一刻,他真想拿手去撞樹幹,不但沒看到預期中她哭得慘兮兮的模樣,還反倒幫了她一個大忙。
真是該死的鬼提議呀!
「這裡冷死了,回去啦!」殷名飛沒好氣的叫著。
傅蓉穎對他的不友善並不以為意,依舊很開心的提議道:「大飛,你腳下有輪子,我腳下也有,我們一路玩回去吧?」
殷名飛淡淡的瞄了她興致勃勃的小臉一眼,「你想要我搭在你單車後頭溜冰?」
「對啊、對啊!」她拚命點頭。好厲害喔!原來大飛還會讀心術呢!「你睢,老爸摟著艾莉阿姨兩個人親親愛愛的,而允風哥哥只能歸類到教我騎腳踏車的大教練那一種,看來看去,就只有你可以陪我玩啦!」
他微微一怔。原來她也是孤單的,他們竟然同病相憐……
殷名飛猛然打住自己的思緒。她無聊寂寞沒玩伴他就該奉陪啊?也不想想誰才是這個家裡最孤獨的那個人!
殷名飛不客氣的擰著她紅通通的鼻頭,才想送她一句奚落的話,卻發覺她冰得像冰塊,最後他只是啞聲的低斥著,「快冰死了還玩!」
他想也不想的便解下自己的圍巾,粗魯的在她脖子上繞了兩圈,然後腳下滑輪一轉,便一溜煙的溜走了。
「咳咳!差點被你纏得沒氣了。」傅蓉穎將圍巾略微鬆開一些,嘟著小嘴咕噥著。
可是大飛的圍巾感覺起來好溫暖喔!這是她第一次感覺到距離最遙遠的他也有很體貼的一面。
傅蓉穎的小手抓著圍巾的擺穗,對著飛快消逝的人影搖搖頭,「大飛好奇怪喔!不過,等我長大後,也許就懂他了。」
***
九歲這一年的耶誕節對傅蓉穎來說,是個難挨的黑色假期。
「我交不了作業,鐵定會被那個白癡導師給笑死!我才不要受那種鳥氣!你們看是要把我打死或趕出去都可以啦!反正我就是不要回學校!」
她獨自努力了三個星期,還是完成不了老師交代的作業。本以為允風哥哥會回來過節,到時她就可以請他幫忙,誰知他居然跟著教授去歐洲做研究……唉!看來她死定了。
餐桌上十磅重的烤火雞都還沒切開,傅蓉穎就辟哩啪啦的丟下這個炸彈,炸得保羅和艾莉全都傻愣住。
即使每年同桌一起吃耶誕大餐,但從來都把自己當成隱形人的殷名飛不禁揚起眉,精練的目光從他眼中一閃而逝,他將面前的餐盤一推,吊兒郎當的開口,「走,大飛鐵定讓你的老師不敢露出討厭的白牙來!」
咦?這麼好心?不會有詐吧?傅蓉穎還來不及張開嘴細問,小手就被已經長得高頭大馬的殷名飛拉著,輕盈的身軀也被拖下椅子。
經這麼一碰觸,殷名飛猛然發覺,她的手臂什麼時候變得像一支又乾又扁又瘦的棒球棍?她這幾年是不是被關在非洲難民營,長期處在飢餓狀態?全身的肥肉就像下過熱鍋似的,被炸得都不見了;太瘦削的臉還是長得很抱歉,唯一能看的還是只有那雙又黑又大的眼睛。
他搖著頭,這個四肢發育不良的小鬼腦袋依然笨得不可救藥,偏偏脾氣火爆,心眼長得又多又實。
保羅和艾莉看著一向水火不空的兩人一起離開,彼此對望一眼後,心裡是既訝異又感動,艾莉甚至開心得眼眶含淚!
名飛終於把自己當成這個家庭的一份子,兄妹能夠友愛相親,實在是太棒了!兩人感到十分欣慰。
***
傅蓉穎站在殷名飛的房門前,很難形容心頭的感受是什麼。
大飛的房間向來都是上鎖的,是個禁地,就連艾莉阿姨也無法以母親的特權進去,然而今天他卻破天荒的讓自己進入……
她還來不及理清心頭莫然的情緒,倒先被他打開門後的「奇景」給嚇了一大跳。
老天!那真不是一個「亂」字可以形容的,只見成堆她見都沒見過的稀奇古怪的東西塞滿牆壁四周的架子,連地板上都是。
「你在做什麼實驗啊?這裡不會爆炸吧?」傅蓉穎捂著怦怦亂跳的胸口。
殷名飛環視四週一眼,漫不經心的說:「不過是一些實驗後的成品、半成品、未完成品,學校宿舍塞不下才搬回來的,你喜歡的話,就全送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