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紫賢
寇兒迎著風站在甲板上,遙望著逐漸靠近的港口。一切終將結束,這艘船帶給她的驚險和甜蜜都將成為往後回憶的一小角落。而諷刺的是,她最想拋離忘懷的身影,卻是她愛得最深的人,也就是黑船的擁有人,霍赦霆。
是的,她已愛上他了。說是不知不覺也好,說是情不自禁也行,總之,他將是她這輩子唯一的男人,沒人能代替他在她心中的地位,太快了嗎?不,寇兒只恨時間流逝得太快,在她還未記取霍赦霆的每一笑容、每一挑眉的熟悉動作之前,這艘船就已將他們帶到了杭州。
寇兒過往的歲月,多麼地不及這二十天和霍赦霆相知相愛的日子。愛?他愛她嗎?不,她一點也不知道,而她也未曾開口問。她怕,怕他說出的答案會傷透她的心,雖然,自從那一夜她已變成他的女人。
習慣需要多久才能養成?要一輩子的時間,還是三兩天?她不知道,但她清楚明瞭她已習慣了霍赦霆的每一個吻、每一次的擁抱,尤其是深夜裡相擁而眠的時刻。她已習慣聆聽那厚實胸膛傳來的心跳聲,才能安然人眠。
他的每—寸輕撫、每一聲輕喃,都將他們推進永無止盡、翻雲覆雨的愛火裡。
「收帆!下錨——」當她耳畔傳來霍赦霆宏亮渾厚的命令時,她的心不由自主的糾緊。原本清爽的海風頓時涼到骨子裡去,寒得她環起雙臂緊抱住自己。
「冷嗎?」隨著聲音而至的是一雙結實的臂膀,它溫柔地環著她的柳腰,輕輕地將她往後帶至他寬闊的胸膛。
寇兒那美得絕塵的臉蛋,覆蓋了厚厚的一層落寞,但身後的霍赦霆卻瞧不見她那濃濃化不開的愁緒,她強裝起笑聲,揚聲說道:「終於到了,我幾乎差點忘了『腳踏實地』的感覺了!」
她的話引來他的憐疼笑聲,繼而在她的頸背上深深的一吻,「如果待會你忘了在陸地上怎麼走路的話,倒是還有我這雙臂膀讓你依附!」猶如回應他的話,他隨即攏緊臂膀,將她深深地擁靠拉近,彷彿恨海裡將她揉進他身體似的。
「我怎能依附你,待會船一靠岸,咱們不是各走各的路、分道揚鑣嗎?」她快快吸了口氣,然後緩緩吐出,好像鬆了口氣似的。但只有她知道,此刻的心沒有比她更痛。
寇兒的話一停,環在她柳腰的雙臂立刻僵了一下,最後逐漸地入松,終至放開她。方才甜蜜柔情的擁抱,像是一場夢境,快速地消失。
「把你的話再說一次!」霍赦霆冷冷地將她轉過身,雙眸帶著指責的意味。
「這是我們當初的約定,你忘了嗎?當初咱們約定,我做好工作,你就讓我平安地到杭州,而現在不就正是當時的承諾嗎?」她找不到更好的說詞。
霍赦霆深吸口氣,深不可測直盯著她看,「我以為咱們有共識——離船後跟我到霍龍堡——」
「你以為?!什麼都是你以為!你有問過我的想法和感受嗎?不!你沒有,我甚至不知道你愛不愛我,抑或只是任你發洩、調劑無聊海上時間的女子罷了,跟你到霍龍堡做什麼?當你使喚的奴婢,還是當你的情婦,永遠見不得光。我絕不要落到自己可憐自己的地步。我逃離『逍遙樓』,可不想栽進另一個囹圄裡!」寇兒斬釘截鐵地大聲喊道,雖然她話頭上咄咄逼人,但心裡頭卻是愈來愈飄渺。
她到底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蔻兒在心中不斷逼問自己,更將她自己搖晃得心慌意亂、心亂如麻,她怎能奢求他愛上她呢?他們一個是天、一個是地,殊知,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哪會有什麼結果,而霍赦霆為個人,如要他對她說出愛,倒不如從他口中拔牙,還來得簡單、快得多
「收拾行李,待會兒會有人來接!」在蔻兒發怒之時,霍赦霆只是靜靜地等著她把氣發完。那直射她靈魂的眼睛,看得她好想低下頭,藉以躲避那搗亂她心跳的眸子。
「不,除非你硬將我擄走。不過在光天化日之下,我諒你也不敢。別以為我不會告到衙門去,別小看我桑蔻兒!」她抬高下顎,挑刺地說道。真正桑蔻兒不認輸的本性,又露出爪牙地威脅著。
「好哇,你去告啊!你這麼一告,無疑是通知『逍遙樓』的人來接你回去,而我的罪行只是藏匿犯人罷了!」他惡毒地揚起一抹笑容,手指不聽話地抬高她的下顎,輕輕撫摸著,話中充滿溫柔卻又帶著警告的意味。
「我不是犯人,根本毋須聽信你的恐嚇!」他的每一個不經心的接觸,;都足以挑起她每絲跳躍莫名的神經。「私自潛逃還不算是個罪名嗎?況且你也還未履行完你買身契的期限,憑這一點,『逍遙樓』的任何一個人,在任何時間都有資格抓你回去,而回籠之鳥可沒有再逃走的機會,到時候可就不是單單當個丫環就成了。」他威脅的做了個秘密,現在要怪誰?唉,只有見機行事了,不過,她不會屈服在他之下的。
「我只是一名平凡的女子,你又何必——」
霍赦霆舉手制止她的話,接而說道:「如果你是平凡女子,那麼全天下的女人都不再是女人了!」他低下頭,在她額畔上輕輕一吻,方才兩人對峙的氣氛剎那消失,替而代之的是近日來的細語呢喃。
雖是如此,但蔻兒心中仍不放異離開他的念頭,她盡量不在臉上透露出任何異樣的表情。
「船長,船已靠港了。」
「嗯,好。開始卸貨吧!」他轉頭對水手們命令道。甲板上又開始熱鬧起來。
「我想不用收拾了。到了霍龍堡之後,絲段綢錦的隨你挑。」霍赦霆笑著說,接著他轉身投入搬貨工作中。
望著他結實高大身影的蔻兒,不禁將他的—舉一動默記在心裡頭,往後不管這記憶帶給她的是甜蜜、還是痛苦折磨,?她都認了!
一個時辰過去了,船上的貨物也都在眾人的努力之下,一一整齊地疊放在港口上等著霍赦霆派來的人載走它。
再見了,黑船。蔻兒在心裡說道。這時,霍赦霆走到她身邊,牽起她的手走下船,踏上地面。
「這幾個月來,你們辛苦了,回程一切小心!」他對船員說道。
「記得回程時,別忘了到儲藏室瞧瞧,有沒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伙子,躲在裡頭睡覺的!」蔻兒帶趣的話稍稍抹淡了離愁,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船再度放下主帆、三角帆,收起錨,結緊桅繩,再次航向無止盡的大海裡……
第七章
浩浩蕩蕩的一行馬車和手下,將岸邊擠得水洩不通。旁人走過,無不用好奇的眼光看著這群人。
聞道,語氣中透露出不悅的情緒。
不過,真正令他臉色乍變的原因,是因為總瞧著蔻兒的眼神,盛滿了讚賞和驚艷的神情,這麼一瞥,任傻子也看得出這總護法已迷倒在蔻兒的裙擺之下了。
霍赦霆的話有如一記悶棍,打醒了總護法游移的心思。他急忙彎下腰,對主子做揖道:「屬下是怕——」
「算了,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他輕皺起眉毛,心中暗是不悅自己心生的醋味。
「蔻兒,他旋轉過身喚著她的名字道,「咱們共乘一馬!」他一言畢,下屬立刻牽來一匹黑得發亮的駿馬。從它直噴氣踱步的姿態看來,像是不易馴服似的。不過,當霍赦霆的手掌輕撫它的鬃毛時,它頓時安靜了下來。
對於他的提議,蔻兒差點一口答應。她真的很想跟他共乘這匹駿馬,但是這麼一來,她壓根沒有逃跑的機會,恐怕就連離開他一步都難喏。
「不了,我還是坐馬車好了。」蔻兒低下頭,低聲說道,因為她不想讓他看到她眼底閃爍的光芒。
「也好。」他一口答應,沒有再堅持下去。這點令蔻兒不禁暗暗地鬆了口氣。不過,如果她這時候抬眼,便能睢見霍赦霆臉上那種看透—切、望若指掌的詭異神情。想伺機遁逃?想得美呢!
極目遠眺,街道上比肩繼踵的人群,以及花花綠綠,琳琅滿目各式樣的攤子,看了無不令人眼花繚亂的,正是逃跑的最好時機。但要怎麼才不會引起霍赦霆的戒心呢?正當蔻兒不知如何之時,她瞥見巖叔一派優閒自在的躺在馬車坐椅上。對了——
「巖叔。陪我去買些胭脂,好不好?」蔻兒走至巖叔身旁,對著他又是撒嬌又是耍性子的要求道。
原本瞇眼養神的巖叔,聞言半睜一隻眼,看了看蔻,而後,竟揚起一抹譎詐的笑容:「好啊,有何不可。你想要怎麼做。就怎麼做!」他有意無意地加重最後那兩字的音量,聽得蔻兒怪心虛的。
就這樣,蔻兒勾著巖叔走向那街道,硬擠入人群中,當她確定沒人跟過來時,慢慢放慢自己的腳步,讓她和巖叔的距離差上那麼—大步。然後,趁著一陣人群又擁擠過來之時,蔻兒乾脆佯裝被衝散了,一閃身立刻沒入人潮,鑽隙就跑。如果她有轉頭看的話,便會瞧見遠方高處,兩名高大的男子正好整以暇地坐在馬背上,盯著她的一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