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紫薇
先在小市集打響名號後,小店主人夫婦便依著雲繡的主意,僱用百來位流浪漢、獨行客,到客大城鎮去散佈消息……
綠水鎮的綠水村,有座小小的福來客攏,近日裡來了名神秘大廚師,聽說是大內逃出來的御廚,也聽說是皇帝正在懸賞的惡徒,因為刺殺皇帝而逃亡,是真是假,有興趣者可去一探究竟。
又聽說,他到了福來客棧後,這方圓五百里的市鎮,就出現了盜嬰的事件,林林總總就有五十來位母親哭著跟知府縣令求助,但孩子可從來沒有找到過,而且只要一有嬰孩失蹤,福來客棧的神秘大廚師就會在隔天做出一道蒸羔羊豆腐,那滋味可比人肉更鮮。
要是有興趣的人,再多問一些福來客榜的事情,那些負責宣傳的人還會神秘兮兮的在人家的耳畔,低聲說道:
"嗯——這名大廚師,不論捕快如何在外圍防守,他都有辦法逃出重重機關哦,所以,那些官衙懸府都不敢去招惹他,就算是握有實據,官老爺還是一樣的沒辦法,因為,有個不怕死的縣令才了捉拿他的文契,隔天就被發現被砍了腦袋,你說可怕不可怕?"雖然是很可怕,但是好奇大膽的人卻絡繹不絕的湧進綠水村福來客棧——見雲繡。
雲繡更規定,每天只在午後三個時辰裡做生意,每個人吃的東西都相同,不過四碟小菜、一碗白飯就要價十兩銀子,但為了滿足好奇心的客人,對這些規定跟費用都配合得甘心情願。
雲繡這種宣傳手法,並不是以賺得金子、銀子為主要目的,她是想藉著這樣的江湖傳聞引來她想見到的相公——劉淡月。
她相信,只要他還在這一帶明察暗訪,他就會被這椿揚揚沸沸的會聞所吸引。
為了讓自己更具傳聞中的神秘性,雲繡從來不以真面目示人,她總是蒙上黑巾子,隱藏住自己的容貌,給清澈剔透的眼底添上寒肅冷氣,冰凍那些慕名而來的客人們探詢的勇氣。
她總是在六台桌面都坐滿人客後,就下令小店夫婦關門上栓,讓滿屋子的人先心驚膽戰的渡過漫長的一刻鐘後,再奉上精心烹調的餐點,看人家心驚膽戰、食不知昧的模樣,她有時還會增加效果的怪叫兩聲呢!
小旦坐在櫃檯,讓每個用餐完畢的客館看見一張甜美的笑臉,也讓他們繳款入庫的手伸得快一些……
雲繡精心安排著每個步驟,因為他熟知各種刁難客館的需求,更瞭解他們事後的反應——
不好意思說自己當了冤大頭,又害怕雲繡這位蒙面怪廚師,不知是否傳聞那樣——吃人不吐骨頭的魔鬼?!
總之,他們總替小店誇張宣傳,說那些普通的菜餚有多麼的鮮美,滋味好的比幼童嫩肉更好,更夠味……
而那些因不甘心受騙,卻又想再次被騙的人客,一旦被雲繡發現,就會被大掃帚掃地出門。
雲繡只打算開上一個半月的"黑店"。
她估計,這些時日已足夠知道,她的"相公"在不在江南的地界內。
打從她們家獲罪迄今,已足足過了兩個月的光陰,她非常清楚,一時時間拖得越久,家人的處境越是危殆…
即將結束"黑店"生涯,就在第十七天的最後一場籠席中,雲繡有些心煩意亂的扯掉面上的黑帕子,同著正喜孜孜分帳的小店夫婦和小旦三人,說道:
"我出去散散心!"
"幹嘛……"
刻意忽略小旦疑惑的詢問,雲繡抽開要門的橫栓子,纖長的身影速速躍人融融夜色中……
夜裡的鳳,有些涼涼的寒意,扯緊被風撐開的領口,雲繡的腳程更加快了。
過了三五戶散居的莊園就有一座小山、一片樹林;清晨薄霧時分,她和小旦總會相借到濃蜜的林子,摘些猶帶著清涼的露珠的花兒,或者取些可吃食的野菜生果。
也有幾團,她們在林中的及胸小潭,掬著流動的的冰水,洗出一身的晶瑩……
她和小旦的感情是越來越好了,除了她的"相公"、她的遇難不談,其他的事情,她們都可以一起分事,一起歡喜悲傷。
她極愛小旦的純普天真、憨憨柔柔的個性,又帶點憐俐聰明,對人性、對世界,她比自己來得樂觀、來得信心十足,有時,她就像自己的小妹妹——雖然,她們兩人的年紀相當,但不管在什麼方面,她都覺得自己比小旦老成年長……
小旦的私心裡,也拿她當做自己手足親人般疼愛著,習慣雲繡出色的容貌後,她更驚奇於雲繡對人性的掌握,和對事情看法的精準度和推理,每回和雲繡談天說話,她總覺得自己又增長不少見聞。
雖然,她們應該是站在敵對立場的"情敵",卻因多日的相處,反而產生惶惶相惜的情誼。
像現在,雲繡浮躁的走向黑幕大地,小旦就開始擔心的頻頻向外張望……
雲繡明明知道小旦會替自己憂慮,也很清楚現在最好趕快回頭,躺入被窩裡取暖最好,不過,浮躁煩悶的情緒鼓動著那顆騷動不安的心,令她自虐似的在涼風跑腿、沒有人跡的黑魅大地,一步一步……的拖著牛步。
她不知道為什麼會有種莫名的浮躁?回頭想想,一日來的種種活動,是客人中出了問題嗎?沒有,客人還是被自己設計的怪招唬得不敢稍有反抗。
還是今天的買賣,或是與人交談,或是烹調食間……出了差錯?
沒有?她敢確信,今天如同往昔,並沒有任何差池。
那麼,她這不安的心情,究竟從何而來?
總覺得有塊烏雲在心坎上,令自己呼吸困難,這種有事情要發生的念頭,折磨得她頭髮發麻,直想高聲狂叫走了一陣,漸漸的走人濃蔭樹林裡,夜梟的尖銳叫聲,令她悚然一驚,迷惑的思緒又聚撞回來。
在清晨微光的林子裡,樹展現生命的活力,初染上霜紅的綠葉,是一片片帶著清涼水珠舞動的臂膀,大地上的野草小花,都充滿令人驚訝或是喜悅的意外,偶爾發現了把天人菇,就像是大地軀幹恩賜的禮物那般……
在白茫茫的更醒時刻,林子是可愛、愉快、驚奇……只要是好的,都在薄薄的晨曦裡找到適當形容的位置。
未曾在如此靜寂的深夜,二F然孤身的來到不見五指的林內,不知名的怪鳥對空一鳴,就已讓雲繡驚退三步,而跳上再下降的腳底又不知踩著什麼夜行動物,那"嘎嘎嘎"的怪音和刺人肌膚的稜角,又二度驚嚇著雲繡——
"啊——"摀住驚惶的心口,雲繡漫無目的的狂奔起來……她一直跑,一直跑,想從迷宮似的小道掙扎逃脫,元奈越是奔逃,她越是深入迷境,越是碰著可怖的叫囂,然
後,害怕的心情便更深植緊埋,揪著她自己。
她的發散了,紮著腰帶的長褂也被扯掉了,褲子更被尖銳的樹枝劃開,變成石榴百裙裙般的披搭在身上,藕青色的內襟薄衣,讓夜裡的寒風一吹,雪白的肌膚便蒼白得沒有血色了。
忍住狂叫,雲繡用最後一絲力氣,往著黝黑的前方衝去。
"哎喲!"
軟軟的身子撞一上堵厚厚的牆,不,這地方,應該只有"大樹"才是。
揉揉碰痛的肩角,雲繡伺倭的讓過身子,想從大樹旁鑽過去。
"啊,我碰上吃人樹啦,別吃我,我是精,內是酸的,不好吃呀!"
捂起雙眼,雲繡不願見到"吃人樹"血淋淋的張大口,要吞噬自己的情況,亂七八糟喊完一堆話,她已準備好"受死"。
想到尚未沉冤昭雪的家人,她也只能在心底替他們暗自褥告……
"你是什麼妖精?把尾巴露出來,讓在下好開開眼界。"
沉沉精嘎的嗓音,如雷貫耳我拈人她的腦膜裡,一些己壓在記憶庫底部的回憶,突如其來的躍人她運轉快速的腦袋瓜中……
好熟悉的聲音啊!
彷彿是她等待很久,思念很久,卻又不熟悉……的,"那人"的聲音呀!
悄悄的把眼睛打開一道線,從長長的手指縫隙,偷偷的拿眼瞧著——
哎,可不是他嗎?!
濃濃重重的眉,單薄銳利的眼眸,挺鼻樑,唇角剛毅,充滿力道的雙頰線條,好像正在生氣那般的手中擒住的"妖精"。
想不到朝思暮盼、希望現身相見的人兒,竟然用這種守株待兔的方法,跟蹤著從福來小店出來的"神秘大廚"。
怪不得,小旦會說,不論你的方法有多好,多麼沒破綻,淡月少爺依然不會輕易的中汁。
要不是今晚心緒浮動,沒瞻前顧後的考慮清楚,就慌慌張張的跑出來的話。
要不是這股衝動使然,只怕他們還一在內、一在外,在彼此不知情的狀況下,互相角逐彼此的耐心呢!
只見那夢中常出現的深邃眼眸毫無掩飾的燃起兩團火,在自己若隱若現的曲線上梭巡時,雲繡才察覺——自己衣衫真是單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