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頁 文 / 紫琳
「他哪有安靜?剛才他走開的時候,明明跟你說了話。」貝嘉擠出笑容,努力化解劍輝的疑惑。
「是啊,總共也只講了那兩句話;還有,最近我打電話給他,他也是惜字如金,講沒兩三句就想掛斷,我約他出去玩,他也都沒空。我是他的好朋友耶,如果不是心情不好,他不會對我這麼冷淡。」劍輝舉證歷歷,每項證據都沉重地敲在貝嘉的心坎。
幸好,貝嘉愈來愈擅長危機處理,沒被那分沉重擊垮,反而點點頭、滴溜著眼珠子又似笑非笑地說:
「喔,原來是表哥太冷淡,你才覺得他心情不好。好,我會告訴他,叫他以後對你親熱一點,親熱到教你受不了,不過,到時候你可別嫌他噁心喔。」
「我不是那個意思——算了,忘了我的話,你千萬別對他說什麼,免得他以為我有病。」給貝嘉一頓亂解釋,劍輝有點失措,主動中斷了懷疑。
「好,守口如瓶。」貝嘉在嘴上比個拉拉鏈的手勢,暗暗鬆了口氣。
這時,門鈴響了。
一定是曼舒媽媽的客人。貝嘉沒有拿起對講機問過來者是誰,直接就按開院子的大鐵門,又跑去打開屋門準備迎賓。
不久,一個娉婷的人影出現在她的眼前。雲妮!今天的神秘佳賓原來是雲妮!
頃刻間,她的心彷彿受到重擊,痛得幾乎透不過氣。
理哲根本沒跟雲妮分手——她的思緒裂成碎片,每塊碎片都是這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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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喇叭演奏曲如泣如訴,幽幽流淌在房內。
理哲閉目仰躺在床上,看起來像是睡著了,思緒卻如雪花紛飛,一刻也不曾止息。
雖然逃回房間,他並沒有因此獲得安寧。
財帛可以跟朋友分享,愛情卻是自私的。他多想衝出去,把劍輝趕走,不讓他繼續跟貝嘉談笑風生。這陣子,他嘗試用冷漠在自己跟貝嘉之間築牆,卻更加沮喪、挫折,而且悲傷。
何必自苦?他反覆掙扎。他對貝嘉的愛意與日俱增,愈來愈難守住對陸叔叔的承諾。可是,難守也要守,他大概得到父親的遺傳,對於守信有著頑固的堅持,唉!這就注定他必須自苦。
他煩躁地翻過身,把臉埋進枕頭,忽然聽見有人在敲門。
是貝嘉嗎?他興奮地抬起目光,又自覺可笑地撇撇嘴,重歸黯然。
不會是貝嘉,她現在避他唯恐不及,沒有可能來找他。
敲門聲再度響起,他才下床去開門。門外站著雲妮,讓他很訝異。
「你的表情好像見到鬼似的,我有邵麼可怕嗎?」雲妮促狹一笑,落落大方走入房內,逕自左顧右盼參觀起房內的裝潢和擺設,然後不甚滿意地瞅向雷射音響。
「幹嘛放這麼哀傷的曲子?可以換一張CD嗎?」
雲妮嘴裡問著,人已走到收納CD的架子翻找。看情形,就算理哲說不可以,她仍會更換CD。
她今天有些異常,顯得特別活潑、特別主動,也特別自信。
「你什麼時候來的?」理哲想問的其實是「你怎麼來了?」。
「剛剛。阿姨說你在房裡,叫我直接上來,還說你見到我一定會很驚喜,真的嗎?你真的很驚喜嗎?」
理哲確實有點驚,卻沒有喜。
原來雲妮就是母親請來的客人,他這時才想通,母親保密的原因恐怕便是為了給他驚喜。他母親怎麼會如此自以為是呢?
「我媽媽什麼時候認識你的?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他用問題避開回答。
「也是剛剛才正式認識。不過,前天阿姨打電話給我,我們已經在電話裡聊過天了,阿姨很親切,我們聊得很愉快。」
「你們聊了什麼?」
「興趣、工作、血型、星座等等,天南地北無所不談,你全部要知道嗎?」
「不,講重點就行了。」
「重點是邀我來吃飯,阿姨說她常常聽你提起我,非常想認識我。」
難怪!難怪雲妮今天特別活潑、特別主動,也特別自信。他母親不僅自以為是,還胡謅了錯誤的訊息,給了雲妮錯誤的希望。
他根本未跟母親提過雲妮半句,那麼,母親怎麼會找上雲妮?她是從哪兒聽說雲妮的?
貝嘉!最可能的管道便是她。她又想撮合他跟雲妮了,這回還拉了他母親下水,害他母親跟她一樣自作聰明。
她非要把他推入別人的懷抱嗎?他曾經遷就一次,結果只是騙了自己又傷了雲妮,他還要遷就第二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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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輝事先也不知道雲妮今天受邀來康家作客,眼見雲妮出現,他的詫異不比貝嘉少。
「理哲跟雲妮……」待雲妮上樓找理哲,劍輝即好奇地疑問。
被問的貝嘉聳聳肩,一副不清楚也沒興趣過問的神態。
於是,劍輝便更改話題,開始談起他正在說服父親買下某座山頭,好供他廣開花圃真正當個花農的事。講著講著,他漸漸發現貝嘉的樣子怪怪的。
往常一談起園藝故事,貝嘉總會專注聆聽並不時發問,讓他愈說愈有勁。
這次,貝嘉卻未搭一腔、目光怔仲,明顯的心不在焉。
「你怎麼了?貝嘉?」劍輝停住故事,關心地問。
「沒有。」貝嘉愣愣望著劍輝兩秒,才如夢初醒出聲回答,跟著又拿起劍輝的茶杯藉題離開。「啊,你的茶快喝光了,我去幫你倒。」
可是,無論走到哪裡或者做任何事,貝嘉都躲不開悲傷和嫉妒的感覺。
她曾經極力撮合理哲跟雲妮,應該為他們的復合而欣喜;但她不能,悲傷如大水淹沒了她的心。明知這代表理哲已懸崖勒馬恢復理智,是最正常最妥當的結局,她卻一千一萬分捨不得。這時她才徹底明白,縱使天地不容、縱使一生都不能結合,她仍會愛著理哲。
而且,她嫉妒得要命。
她一點也不歡迎雲妮來,好希望突然刮起一陣大風把雲妮吹走;可是,她沒有坦率表現出不歡迎,仍禮貌地帶雲妮到廚房跟啟勳爸爸和曼舒媽媽見面;然後,當雲妮上樓去找理哲時,她又希望樓梯突然垮掉,讓雲妮永遠上不去。
天啊!她既沒風度又刻薄,既虛偽又懦弱,她變得像巫婆一樣,充滿壞心眼。然而,縱使變得面目可憎,她依然不悔,依然愛著理哲。
強烈的愛意在心間騷動不休,貝嘉手拿茶杯呆立在餐廳的熱水瓶前,忘了本來打算做什麼。直到曼舒呼喚,她才回過神。
「貝嘉,可以開飯了,麻煩你去叫小哲跟賀小姐下來。」曼舒邊說邊在餐桌擺碗筷,啟勳也幫忙端菜上桌。
「可是,我在幫劍輝倒茶。」貝嘉為難地推拖。愈明自己喜愛理哲的程度,她愈怕見到他。萬一心間的騷動克制不住澎湃湧出,可怎麼辦?
「不急,把茶給劍輝以後再去叫呀。」曼舒說,讓貝嘉的藉口變得很薄弱。
「喔。」貝嘉只好點頭。
當貝嘉拖著沉重的腳步緩緩走向理哲的房間時,雲妮正好更換了CD。
此刻,理哲的房內飄揚著輕鬆悅耳的鋼琴旋律。
「你收藏的CD我也都有買,想不到我們喜好的音樂類型是一樣的。」雲妮坐在雷射音響前的地毯上,臉上煥發著快樂的神采。
「這些CD都是不褪流行的經典演奏曲,本來就擁有廣大的喜好老,我想,不只是我跟你,還有很多人也收藏著它們。」理哲避重就輕,試圖淡化雲妮過多的聯想。
但是,雲妮認定這陣子的忍耐經營發揮了成效,認定理哲終於接受她,情緒依舊很高昂,依舊很快樂地接口說.
「你能跟阿姨和叔叔提起我,我真的很高興。雖然你曾經傷過我的心,不過,我原諒你,因為真正的感情通常都會經過考驗。從今天開始,讓我們好好珍惜彼此,好好相處吧。」
誤會大了!而且是貝嘉跟他母親造成的,這兩個自作聰明的女人就是他的責任。理哲宛如犯了罪,深感不安和愧疚,他必須盡快解釋清楚、以免雲妮愈陷愈深。
「其實——」
「啊!」雲妮忽然悶叫一聲,打斷了理哲的解釋。
「怎麼了?」見雲妮古怪地皺起眼臉,理哲趕緊從床沿移到她的身邊。
「睫毛,好像是睫毛跑進了眼睛,刺刺痛痛的。」雲妮抬手去揉右眼,反而更加刺痛,眼淚都流出來了。
「這樣不行,先別眨眼,我幫你找一找,設法把睫毛取出來。」
理哲抽出一張面紙,輕輕掰開雲妮的右眼簾找到睫毛,再用面紙小心翼翼的把睫毛沾出來。
「兇手抓到了,你看——」理哲把面紙伸向雲妮,笑著說。
毫無預警的,雲妮忽然傾身過來,緊緊抱住了理哲。
就在這個時候,房門打開了,握著門把的貝嘉倏然收住進來一半的腳步,呆呆望著抱在一起的理哲跟雲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