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沉魚有難

第4頁 文 / 紫琳

    閻仲羿睇視著緊合眼睫的悠兒一眼,逕自沉默著,直到韋翰拿了衣物過來,他仍毫無知覺,待韋翰喚了他一聲,他才恍然醒覺,尷尬地更衣。

    不多時,閻仲羿換上了潔淨的新衣衫,抱起悠兒至隔壁房,將她安置妥當。

    「備妥膳食就送來這兒吧!」閻仲羿吩咐完,便將韋翰關在門外,不讓他再有發問的機會。

    閻仲羿走向床榻,猶豫了半晌,伸手輕拍她白皙的面頰,力道雖然輕柔,語氣卻冷冽地道:「起來,我有話問你。」

    悠兒蹙眉甩頭,好不容易才勉強睜開眼,可一見是他,隨即又掩住口鼻,惹得他氣惱非常,無法掩飾面上的怒意。

    見他神色駭人,悠兒驚懼地掙扎著往床頭角落縮去。

    「你吐了我一身惡臭,我沒掩口捂鼻的,你倒是惡人先告狀?」閻仲羿寒聲說著。

    「我……不是有意的……」她發現那股味兒不是那麼濃重了,試著慢慢將手放下,輕聲道:「對不起……」

    他緊盯著她的面龐,強調著,「你毋需替季翔隱瞞什麼,只要他能回來,我就讓你回去。」

    「可是,我的確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只認識小寶一個人……你為什麼不相信我?」悠兒睜著圓亮的雙眼直瞅著閻仲羿。

    當下,他怔愣半晌,不知如何回答。

    是啊!他為什麼不相信她?閻仲羿捫心自問。

    打從見著她的第一眼過,他就認定她是個虛偽做作的女人,可他又該死地為她的美色所動,於是他不斷地否定她,試圖讓自己保持理智與冷靜……

    瞬間,他有些心軟,覺得自己似乎是過分了些。

    悠兒見他不說話,於是再次強調,「我真的不知道你說的季翔是什麼人,打從我來到人間,就只認識小寶一個人……」

    「哈!」閻仲羿像是逮著了悠兒的小辮子,嗤笑道:「只認識小寶一個人?你難道沒有爹娘?怎可能只認識『一個人』?」

    「可是我真的……」

    「別說了。」閻仲羿蹙起了眉,「金大娘將你調教得真好,你那雙無辜單純的眼瞳的確能騙倒許多人,但絕對不包括我閻仲羿,你若以為能耍著我玩,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我要著你玩?你在說什麼?我根本不認識金大娘!倒是常聽小寶提起她……」悠兒認真地解釋著,「而且,我為什麼要騙你?」

    「因為……」閻仲羿語塞。

    面對她的純真,他無法擺出咄咄逼人的模樣讓她吐實,因為他幾乎就要相信她的確是不知情的。

    他目光炯炯地盯視著她,可她不避不退,清亮的目光坦然地回視他,四目交接的片刻,他只覺心跳漸漸加快,而她卻儼然無動於衷,彷彿不知動情為何物。

    閻仲羿不免有絲氣惱,這女子莫名地闖入他的生命,動搖了他的心智,而她竟然毫無所覺?

    「你這個人真奇怪。」悠兒盯視著閻仲羿,眼神清澈澄亮。「你好像不相信任何人?」

    閻仲羿喉頭一緊,僵聲道:「我只相信自己。」

    「為什麼?」悠兒緊接著問。

    「不為什麼。」閻仲羿迎向她純淨的視線,冷聲道。

    「你總是這麼不開心嗎?」悠兒無法理解他為何總是緊蹙眉尖。她微噘菱唇,嬌憨地道:「我覺得面露微笑,別人也會覺得很開心的。」

    「我可不是你,不需要陪笑。」閻仲羿尖銳地諷刺著。

    「陪笑?」悠兒咬著下唇,思索著這字眼的含義,「這是什麼意思?」

    閻仲羿犀利的目光筆直地盯著她不解世事的表情,很想再嘲諷些什麼,卻又覺得自己卑劣。

    不知為什麼,她就是有本事勾動他心中少之又少的歉疚,彷彿自己是個無恥小人,攻擊著她無法抉擇的人生。

    「但願你是真的不懂……」閻仲羿意味深長地說著。

    「你們人類說話真奇怪……」悠兒咕噥著,「小寶也常說些我不明白的話。」

    「我們人類……」閻仲羿挑起了眉,冷笑道:「你也說了我不明白的話。」

    「如果我說我不是人,你會害怕嗎?」悠兒有些擔心地瞧著閻仲羿的表情,小寶曾經千叮萬囑地要她別輕易向人透露她是條魚兒的事,可她實在不想欺瞞眼前的男人。

    「你不是人?」閻仲羿不自然地揚起了唇角,彷彿微笑對他來說是挺困難的事。「你看起來比我還像個人。」

    「比你還像人?」悠兒瞪大了眼,「難道你也不是人嗎?」

    「哈!」閻仲羿忍不住笑出聲。她實在太有趣了,有趣得讓他幾乎相信了她的天真無邪。

    「你笑什麼?」悠兒噘起了唇。

    「沒什麼。」閻仲羿斂起了笑,嚴肅道:「真不知你如何成為花娘?你的性子根本不適合。」

    「我總是聽不懂你的話。」悠兒蹙起眉,困惑地道:「花娘是什麼意思?」

    「花娘就是……」閻仲羿頓了下,瞧見她因等待而好奇圓睜的眼眸,他收住了口,不想陪她玩遊戲。

    她可以假裝不解世事,他可不會上當。愈是感受到她的純真,他愈是要否定她。他對自己視人的能力極為自負,認定了她是個花娘,便不願改變想法。

    「花娘是什麼?」悠兒見他沉默不語,忍不住催問著。

    「主子,晚膳已準備妥當。」門外陡然傳來韋翰的聲音,中止了兩人的對話。

    「端進來吧!」閻仲羿在桌旁坐下。

    韋翰才剛推開門扉,一團潔白如雪的毛球便自他腳邊竄入房裡,直撲閻仲羿——

    「你終於出現了。」閻仲羿理所當然地擁住小毛球,語調顯得溫柔。

    「啊……」悠兒慘叫了聲,臉色蒼白的瞪住那團毛球,狼狽地退了兩步,「它……它……」

    它是只毛色純白的貓兒,此刻正趴伏在閻仲羿腿上,彷彿感知到某些東西,它慢慢地轉向悠兒……

    「別……」悠兒話聲未停,那隻貓兒突然嗓音拔尖地喵叫了聲,隨即揚起右前爪撲向悠兒,貓爪一揚,朝她展開攻擊。

    變故陡生,沒人料想得到一向慵懶溫馴的貓兒居然會發動攻擊。韋翰驚得張大了嘴,差點摔落手中的盤子。閻仲羿微愣了下,上前去抓抱住激動的貓兒,可還是慢了一步,

    貓兒的利爪已劃破悠兒的衣袖,深入白皙的臂膀,劃出了血絲……

    「把它帶走!」閻仲羿低咆了聲,將貓兒塞入韋翰懷裡,卻也讓失控的貓兒抓傷了臉頰。

    「天啊……」韋翰臉色大變地將貓兒扣在懷裡,急吼吼地將它帶出門,手忙腳亂地合上門扉。當然,他也受了傷,卻仍得不顧安危地將貓兒帶離,誰教他是為人賣命的侍從哪!

    「你……沒事吧?」閻仲羿神色鐵青地瞧著她臂膀上的傷口。

    「痛……」悠兒委屈的淚水在眼眶裡兜轉,喃喃道:「它……是貓……」

    「它一直都很溫馴的……」閻仲羿強迫自己別去查看她的傷口,試著緩和情緒道:「我不明白它為什麼攻擊你。」

    「它當然會攻擊我。」悠兒含淚望著閻仲羿,梗聲道:「貓可是魚的天敵哪!就算我變成了人,它還是認得我身上的氣味!」

    閻仲羿突然發現,或許有些事是他所不知道的,至少她現在所說的話就已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範圍。

    「你在說些什麼?」閻仲羿終於還是克制不住地走向她,想看看她的傷勢。

    「你別過來!」悠兒驚慌地喊著,「你身上有它的味道!」她腹中一陣噁心,又想吐了。

    「難道……你就是為了這股氣味而暈倒的?」閻仲羿試著理清腦中的渾沌

    「嗯……」悠兒看著手臂上的傷口,無辜地點頭。

    「你不喜歡貓?」他又問。

    「也不是。」她扁了扁嘴,「這不是我能選擇的。」

    「你是不是隱瞞了什麼?」他緊盯著她美麗的臉龐,試著不去看那腥紅的血絲,不想表露得太在意。但,事實上他該死的在意,紅與白的相襯,讓他益發憐惜著她的傷勢,縱使那合該只是個「小」傷口。

    「我沒有。」悠兒咕噥著,「我不討厭貓,至少我不會傷害它們,可是我終究是條魚……」

    「魚?」閻仲羿蹙起了眉,「你究竟在說些什麼?」

    「魚,我是條魚。」悠兒望著他緊皺的眉尖,悄聲道:「你好像又生氣了?但我真的是條魚,只是不小心受了『萬生水』的照拂,才能幻化成人形來到人間的。我沒騙你。這是真的!」

    閻仲羿無法相信她的說法,在驚訝過後,他神色沉重地道:「你明明就是個人。」

    「但那只是『萬生水』的法力,我根本不知道藥效何時結束,也許明日一早醒來,我又變回了魚也不一定。」悠兒擔憂地喃語著,「但願不是如此,我多希望能一直待在這裡,人間比天上好玩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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