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紫琳
楔子
「春花秋月閣」後院
一名大男孩興奮地跑進後院裡,奔進灶房裡喚著,「小寶!你看我給你了什麼東西來!」
正忙著升火的小女孩轉過一張烏漆抹黑的臉蛋,兩隻小手在身側胡亂擦拭著,嘴裡則開心地迭聲問:「是什麼?是什麼?」
「喏,你看!」大男孩獻寶似地自懷裡掏出一盒胭脂水粉遞給小寶,得意地道:「很香的喔!我知道你一定會喜歡的,女孩子都喜歡這個。」
「哇!」小寶努力地將小手抹個乾淨後接了過來,才打開盒蓋就大大驚歎,「好漂亮的顏色啊!也好香喔!」
「你喜歡吧?送你的。」阿幅豪氣地說著,黝黑的大臉上悄悄地升起一抹紅。
「送我的?真的?!」小寶緊握著那一盒胭脂水粉高興地嚷嚷,但不知怎地,嘴角卻忽然一垂,小手也跟著不捨地遞出,「不行的,大娘不准我拿別人的東西。」
「我又不是別人,更何況,這是我自己要送你,又不是你去哪裡拿來的。記得把它藏好,別讓大娘知道就行了。」
「可是……」她眷戀地看著掌心裡的粉盒一眼,還是堅持地搖頭,「還是不可以,大娘說……」
「你們在做什麼!」陡然揚起的一記女聲打斷了他們的談話,讓兩人心口一跳,幾乎不敢回頭。
小寶則本能地將小手藏至身後。
金大娘跨入灶房裡,不悅的視線在兩人身上梭巡,-會兒過後才寒聲道:「阿福,你不在前頭幫忙,跑來這裡做什麼?」
「我……方大叔要我來……來灶房裡拿……拿……」阿福囁嚅著,一時間竟找不著合理的說詞。
金大娘心知肚明,也不等他找出借口,便直接轉向小寶伸出自己的手掌,「拿來!你手裡是什麼東西?」
「這……這是……」她緊張的望了阿福一眼,卻是怎麼也不敢望向生氣的金大娘,早已冒出汗漬的小手則緊握著那盒胭脂。
「拿來!」金大娘再喝一聲,嚇得她終於把手伸出。
「你這兔崽子,竟然送這玩意兒給小寶。」金人娘怎會不知那是什麼,她瞧都不瞧一眼,就氣得將那盒胭脂水扮砰地一聲摔在地上,粉盒瞬間便裂了、散了。
「啊--」小寶驚叫了聲,眼淚幾乎掉下來。那是她好想好想要的胭脂水粉哪!
「你叫什麼!」金大娘火氣更盛,瞪向小寶道:「他送你,你就收了?你怎麼那麼下賤?我說過多少次,男人沒一個是安好心眼兒的,他送你東西,就是巴望著佔你身體的便宜!」
小寶的眼淚終於掉下來,但她卻抿緊了唇沒哭出聲。
她才十歲哪!哪裡懂得什麼男人的想法?而阿福也不過才十幾歲,心思裡也只是單純的喜歡她,想送她些東西而已。
可金大娘才不管這些,她就怕有男人把歪腦筋動到小寶頭上,她不得不提防!
「大娘,我才沒這麼想。」阿福漲紅了臉,急忙地辯駁。
「你閉嘴!」金大娘怒一瞪向他,「我瞧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年紀輕輕就知道討女孩子歡心。你給我滾,以後別想再這兒工作了,聽到了沒?滾!」
阿福望了臉兒低垂的小寶一眼,想說什麼卻還是嚥了下去,在沒法子之下,才氣呼呼地奔出灶房。
「你給我跪下!」才回過身,金大娘便大吼。
咚--
小寶眼眶含淚,頭兒低垂,不由分說地跪下。
「我說過多少次了?你為什麼就是不懂?你要那些胭脂水粉做什麼?能吃嗎?女孩子家隨便拿男人的東西,成何體統!」金大娘一口氣地連聲罵著。
「大娘……我錯了……你別生氣……小寶以後不敢了……」她抖著聲音回答。
金大娘心一軟,跟著蹲下身子放柔了語調道:「小寶,金人娘是為了你好,你長大就會明白的。」
「小寶知道。」她乖巧地應著,眼眶裡的淚水滾啊滾的,就是沒敢滴落下來。
金大娘臉上閃過複雜的神色,語重心長地又說:「知道最好,女孩子家不必打扮得多漂亮,有時候平凡一點、難看一點才是幸幅、懂不懂?」
「懂。」她點點頭,眼淚終於隨著這個動作一顆顆滴落。
其實,小寶一點兒也不懂。她根本不明白金大娘為什麼這麼凶,也不知道金大娘為什麼總說這些話。
然而,金大娘這些道理,卻無時無刻不出現在生活裡約束她的言行舉止,就怕她忘了。
直到漸漸長大,她才在自個兒的推敲中彷彿有一點明白那些話的意義,可因為她的生活圈太狹小,說實在的,她真的不是那麼瞭解。但無論如何,小寶知道金大娘是疼她且保護她的,因為,金大娘總會在最後這麼告訴她。
小寶,是在妓院裡長大的。雖然,她不很懂妓院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第二章
小寶在「春花秋月閣」裡的生活向來極為規律,小小一方後院,幾乎就是她生命的全部。
當然,她也是很忙。因為,「春花秋月閣」的生意很好,她總要忙著替李大嬸張羅灶房裡的大小事務。
她不是不曾想過離開這個小天地,到外頭上瞧瞧,可她不敢對金大娘提起她的想法,她知道,金大娘是不會答應她的。
金大娘總說平凡才是福,窩在後院雖然苦悶乏味,但也很安穩。
她想,金大娘心裡或許也明白她的渴望,才會說這樣的話來安撫她。
不過,她也不是那麼在意。畢竟,她什麼都不懂,若真離開了這個後院,一定會很害怕、很不安。所以,她只有偶爾會捺不住寂寞會想要去見識不同的事物,但也離不了太遠,再怎樣,總是待在「春花秋月閣」裡,想想,她還是挺安於現狀的。
就在她無聊的想著,以為日子會一直這麼平淡無奇地度過時,耳際卻傳來一聲壓低了嗓音的輕喚--
「小寶。」
小寶停了下動作,覺得這聲音有點兒耳熟,好像是……
「啊!討厭鬼。」小寶一瞧清眼前的人,便蹙著眉說。
「差真多,」閻季翔不滿地發著牢騷,「我那麼熱情地叫你一聲「小寶」,你竟然用「討厭鬼」來回應我。」
「誰要你熱情來著?我和你很熟嗎?」她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久了就熟了呀!哪有人天生下來就親密得很?」閻季翔聳了聳肩。
「我一點兒都不想跟你「熟」,可以嗎?所以,請不要太熱情的叫我的名字。」小寶板著臉,嚴正地警告他。
一瞧見他,她就會想起刻意遺忘的記憶。她竟然讓他看見她的淚水,雖然她嘴硬地否認,可是,她知道他不會相信的。
為此,她打心底不想再看到他。
「這有什麼關係呢?我有一種預感,我們一定會很熟很熟的。」他嬉皮笑臉地說。
「當然有關係,我一點兒都不想跟你熟,你要我說幾次啊?你這個人真的很討人厭。」她真沒見過這麼死皮賴臉的人。
雖然,她這一生中,也還沒見過幾個人就是了。
自從小時候的那件事之後,金大娘幾乎是嚴禁男子跨入後院,能在後院裡出入的大多是女人,甚至都是上了點年紀的。
金大娘不喜歡年齡相仿的女孩與小寶接觸,她認為年輕女孩聚在一塊就會出問題。
小寶有時也覺得寂寞,可她會努力讓自己忙碌,如此一來,就沒心思去品嚐心頭的孤獨滋味了。
「哎呀!」閻季翔誇張地一歎,「你真冷漠,就我所知,每個認識我的女人都恨不得能跟我熟得很呢!」
「那是她們不長眼。」小寶厭惡地別開視線。
她討厭他,因為金大娘自小的教育灌輸;她討厭他,因為他瞧見了她脆弱的眼淚;她討厭他,因為他那副自以為是的樣子……
總而言之,她就是討厭他!
「胡說。」他不認同地搖頭,「怎麼不說是你不識貨?」
「我懶得同你說。你沒看見我很忙嗎?麻煩你閃遠一點,別妨礙我做事,要不然……」小寶望著手中的水桶,邪惡地一笑,「難保這桶水待會不會潑到你身上去。」
「欸、欸!別這樣嘛!我只是想和你做個明友啊!」他往後退了一步,確定她的力道所潑出的水不至於濺到他身上。
「不必了,我可不想有你這種朋友。」她很不給面子地拒絕。
「你何必拒絕得這麼快?其實我是個好人,等你瞭解之後就會明白。」閻季翔也不知道自己怎麼這麼想逗她,可能是覺得她與眾不同吧!
最重要的是,她不買他的帳,讓他更想和她認識、他相信,像她這種性子的人,肯定會是個好朋友。
除此之外,他心裡也有著好奇。他想知道金大娘將她藏在後院裡是怎麼一回事?他也想知道,在妓院裡長大的她,當真被保護得滴水不露?
他有個壞毛病,就是喜歡讓人認清事實……
「是嗎?你是好人?」小寶反問,見他點頭她才又道:「那好,我告訴你,我是壞人,所以,請你離我遠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