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紫琳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別……別以為我老了,我可沒老糊塗?你是最頑皮的萱萱,小時候你最不聽話!像個野孩子似的,說什麼也要跟著兩個哥哥出去玩,若是不讓你跟,你就又哭又鬧……脾氣好壞呢!」谷老先生慈祥地笑著,陷入回憶裡。
「爸……」谷亭萱的淚水奪眶而出,撲進父親懷緊緊地擁著。「是萱萱不好,是萱萱不乖……」
「我的萱萱最乖了……」谷老先生輕撫著女兒的發,啞聲道:「爸爸願意進養老院了……那裡有很好的設備,我在那裡會很好的……」
「爸,對不起……」谷亭萱抬起頭,拚命搖頭,「我知道爸爸根本不想去的,都是萱萱不好…」
「我現在想去了。」谷老先生眼中含淚,慈愛地笑道:「我想讓你媽媽好命……我這輩子沒讓她享過什麼福,現在還要拖累她……還不如……還不如到養老院去,讓她好命一點……」
「爸……」谷亭萱覺得喉頭被什麼東西梗住了,說不出話來,她雙唇不停地顫著,只能任憑淚水狂洩而下。
「萱萱不哭,爸爸沒事的。爸爸想通了……人老了就得服老……」谷老先生很是開心地笑著,「而且養老院裡一定很熱鬧,爸爸可以在那裡交很多新朋友……」他眼角的淚水終於滑落蒼老的頰,刺痛了谷亭萱的心。
「爸,您別說了。」她顫著唇,終於找到力氣說話。她顫著手替父親拭淚,自己的淚卻無法止住。
「好,不說、不說,漂亮的萱萱可不能哭丑了。」谷老先生以佈滿老人斑的枯槁雙手替女兒抹淚,笑著道:「要不然,以後可嫁不出去呢!」
「爸……」她忍不住說:「我……我有了男朋友……」
「真的?」谷老先生真的開心地笑了,一直點頭迭聲道:「他是做什麼的?多大年紀?長什麼樣子?配不配得上我們的萱萱呢?」
「爸……」
就在谷亭萱羞澀地笑著想開口一一回答時,卻傳來緊急的廣播,請值班護士們立刻到手術室幫忙。
「你得去工作對吧?」谷老先生催促著女兒,「還不快去?下一回,記得帶你的男朋友來給爸爸瞧瞧,知道嗎?爸爸要看看我們萱萱的眼光好不好?」說完,呵地呵笑著,十分開心。
「嗯!萱萱一定帶他來給爸爸過目,如果爸爸不喜歡他……」
「爸爸不喜歡,你就不要他了?」谷老先生搶著問道。
「我……」谷亭萱一咬牙,用力地點頭。
「傻女兒,別胡思亂想,只要是你喜歡的,爸爸都喜歡,你快去工作吧!」谷老先生揮揮手,笑道:「爸爸想休息一下。」
谷亭萱替父親放下病床,為父親拉好被單,依依不捨地將父親的手放人被單裡,才終於趕赴手術室。當然,她已經先抹乾眼淚,盡職地投入她的工作。
病患是一名割腕自殺的十五歲女孩——
***
谷亭萱沒料到會在那名十五歲自殺獲救女孩的病房看見廖曉蕙,她正坐在病床旁,等著女孩甦醒,一旁還有垂淚的女孩雙親。
「曉蕙?」谷亭萱出聲喚著,望了女孩一眼,忖度著她們的關係。
「亭萱。」廖曉蕙立起身,向女孩的雙親點個頭,便帶著谷亭萱走出病房。「我差點忘了告訴你,關於你父親的案件,我與對方律師討論過和解金額,不知你有沒有什麼想法?」
「你同意和解了?」谷亭萱不太意外地問著。
「對方若是駱逸昊,我還想跟他鬥下去,可換了別人接手,我也不想刻意刁難。坦白說,我評估過後,覺得若能要求合理的賠償也不錯,就怕金額你不滿意。畢竟,有目擊者指出是你爸爸自己衝出去的,而且是看到有車子開過來才衝出去的。
「所以……開調查庭時,我是可以根據對方未成年無照駕駛的事有所發揮,可是,法官要怎麼判很難說,現在,對方同意和解,不希望案件提報上去讓兒子有前科紀錄,我想順手推舟和解也未嘗不好。」廖曉蕙擔憂地觀察著谷亭萱的表情。
谷亭萱淡然道:「我跟哥哥商量過,只要能分擔一部分醫藥費就足夠……」
「那可不行,得爭取到全額賠償才可以。總之,我是先問問你的意見,既然你們的要求那麼低,我想,這件事交給我,你可以放心。」廖曉蕙自信滿滿地說著。
「嗯!謝謝你。」谷亭萱感激地道。
「別這麼說,多見外!」廖曉慧看了看手錶,不悅地道:「怎麼搞的,他還不來?!」
「誰?」她隨口問著,倒沒特別在意。
「還有誰?就是駱逸昊?」廖曉蕙口氣十分不滿地回答。
「駱……逸昊。」察覺自己差點只喚他的呢稱,谷亭萱趕忙又補齊他的全名,詫異地道:「你找他是為了?」她還不知要怎麼開口說明她跟駱逸昊之間的事。
「為了我的當事人。」廖曉蕙擰起眉道:「裡頭自殺的女孩就是我的當事人。這事說來話長……」
廖曉蕙將女孩被某政治高層人員玷污的事簡扼地說明,而駱逸昊正是該死的辯方律師。想不到繞了一圈,她還是跟他對上了。
「但我沒想到對手會是他,我以為會是那個老傢伙……」廖曉蕙憤恨地道:「那老傢伙竟將這案件丟給駱逸昊,實在太可惡了。我主動找上這女孩,就是想跟他鬥一鬥,不料,人算不如天算。」她歎了一口氣。
「你跟駱……逸昊的老師有過節?他不也是你的老師嗎?」谷亭萱覺得困惑。
「有那種老師……實在是對教育界的一種侮辱!」廖曉蕙鄙夷地咒罵著,卻因瞧見來人而揚聲道:「你總算來了!」
谷亭萱回過身,便瞧見風塵僕僕的駱逸吳,她幾乎忍不住想上前撫去他眉宇間顯而易見的疲勞。
駱逸昊望著谷亭萱,欲言又止,礙於廖曉蕙在場,否則,他真想擁住心愛的女人。
廖曉蔥正在氣頭上,沒注意到兩人間的異樣氣氛,劈頭便罵道:「你來看看你們做了什麼好事!竟然這樣逼她?她才十五歲,難道真要逼死她才甘心嗎?!」
「我也沒料到他會公開發表那份聲明……」駱逸昊的話硬生生被打斷。
「沒料到?不是你教他的嗎?還是你偉大的老師教他的?怎麼?涕淚縱橫地發表聲明,就想社會大眾原諒他做過什麼無恥的事?還忝不知恥地說他是喝醉了一時糊塗,被年輕女孩誘惑?還說她索求五千元,硬是誤導社會大眾她是援交!」廖曉蕙的怒火四處噴灑,口不擇言。
駱逸昊蹙起眉,「我不想跟你爭辯什麼,她是不是援交,她心裡最清楚。」
「駱逸昊!」廖曉蕙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吼著,「你到有沒有良心?她才十五歲!」
「曉蕙,小聲點,這裡是醫院……」谷亭萱的視線來回在男友與好友之間徘徊,輕聲提醒著。
廖曉蔥緊抿著唇,深呼吸片刻,才又道:「駱逸昊,你是被那老傢伙洗腦了,是不是?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曉蕙,你冷靜點。」谷亭萱試著安撫好友。
駱逸昊不發一語,鏡片後的目光緊鎖著廖曉蕙,若有所思地蹙起眉。
「我是不可能冷靜的,雖然我實在必須冷靜。」廖曉蕙苦澀地道:「駱逸昊,如果你見過那女孩,你絕不會認為她是壞女孩。是,我承認,她不是處女這件事是她的致命傷,社會大眾會以道德批判她,將她攻擊得體無完膚……
「可是,她錯在不該太早熟,不該那麼輕易讓男友拿走她的貞操,但那不代表她就很隨便,更不代表她真是去援交!你們男人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明白,一個女孩或是一個女人穿得漂亮或是性感,根本不代表她們就是可以任人輕薄的!」廖曉蕙說著,竟然掩面痛哭失聲,渾身劇烈地抖顫著。
「曉蕙……」谷亭萱嚇了一跳,擁住好友,急切地道:「你怎麼哭了?曉蕙,你……」
駱逸吳的眉結蹙得更深,終於開口道:「你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廖曉蕙抬起哭花的淚顏,梗聲道:「如果……我的當事人其實是個處女,又會是什麼情況?你能不能回答我?」
駱逸昊抿緊唇,不吭聲。
疼曉深吸一口氣,扯出一抹極為苦澀的笑,顫聲道:「我從沒跟任何人說過,現在,不妨告訴你。」她緊握住谷亭萱的手,尋求支持的力量。「當年,我承認我身材火辣、穿著太過性感,是我的錯。但是,你敬愛的偉大的老師,陳志浩那老頭憑什麼認為我隨便?憑什麼認為我可以被他佔有?憑什麼……奪去我的貞操……」
谷亭萱一震,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曉蕙……」
廖曉蕙終於崩潰,哭倒在谷亭萱懷裡。她哭得很壓抑,但那抽泣聲一下一下地扯痛了谷亭萱的心,也撕裂了駱逸昊對恩師的信任。